周三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鼎盛商贸的玻璃门就被早到的员工推开了。吴梦琪抱着刚打印好的陈总项目补充方案,帆布鞋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蹭出细碎的声响。走廊尽头的公示栏前已经围了圈人,彩色打印的业绩表像块巨大的调色盘,把每个人的脸色都染得各不相同。
她的脚步在三米外顿住了。公示栏最上方的红色锦旗绣着 “销售冠军” 四个字,锦旗下方的照片里,张哥正举着奖杯笑,金丝眼镜后的眼睛眯成了条缝。业绩表上的黑色宋体字排得整整齐齐,张建军的名字后面跟着串刺眼的数字:1,280,000 元。而自己的名字蜷缩在表格最末行,像粒被遗忘的芝麻:85,000 元。
“新人就是新人,三个月才这点业绩。” 财务部的老刘用指甲划过吴梦琪的名字,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人听见。他的保温杯在手里转着圈,杯壁上的茶渍像幅模糊的业绩走势图。
吴梦琪的手指猛地攥紧了文件夹,塑料边缘在掌心硌出五道红痕。她看见自己的名字被人用圆珠笔打了个问号,笔尖戳破纸页的地方,透着后面白墙的颜色。上周和陈总敲定的图书馆密封材料订单明明已经录入系统,怎么会……
“哟,这不是我们部门的高材生吗?” 张哥的声音突然从人群里钻出来,带着刚冲完咖啡的热气。他挤到吴梦琪身边,故意把手机屏幕亮给她看 —— 微信界面上,王强刚发来的消息赫然在目:“张建军这个月的业绩,够顶三个新人。”
周围响起一阵低低的哄笑。吴梦琪的视线越过人群,落在公示栏玻璃映出的自己身上:白衬衫的领口歪着,头发因为赶早班车有些凌乱,手里的方案封面上还沾着今早路边摊的辣椒油。和张哥笔挺的西装比起来,自己像株刚从磁器口老巷子里移栽来的野草。
“小吴啊,” 张哥拍她肩膀的力道格外重,“做销售不能光靠嘴皮子,得看真本事。” 他的拇指在业绩表上的数字间滑动,指甲缝里还留着昨天庆功宴的红酒渍,“你看这数据,骗不了人。”
吴梦琪的喉咙像被火锅里的花椒堵住了。她想告诉所有人,陈总的五十万订单已经在审批流程里,想解释张哥那笔八百万的单子其实是接手的老客户,但所有话都卡在齿间,变成了舌尖的麻。公示栏的玻璃反射着天花板的日光灯管,把她的影子切成了段,像被轻轨轨道分割的山城。
回到工位时,键盘上落了片梧桐叶。吴梦琪盯着屏幕上的业绩分析表,陈总项目的预估利润被她用荧光笔标成了黄色,却怎么也亮不过公示栏上的红色数字。邻座的打印机突然吐出张纸,飘到她脚边 —— 是张哥团队的庆功通知,今晚在枇杷园火锅城,落款处盖着鲜红的部门印章。
“听说没,张哥又拿了季度奖金。” 茶水间传来压低的议论声,吴梦琪握着水杯的手顿了顿。陶瓷杯壁上的 “鼎盛商贸” 四个字被水汽洇得发涨,像她此刻堵在胸口的情绪。
“那小姑娘也太惨了,垫底不说,听说陈总的单子还被张哥抢了半壁江山。” 是行政部的李姐,声音里带着点惋惜,“她不是 985 校花吗?我看还不如职高毕业的能吃苦。”
金属茶匙碰撞杯壁的脆响里,混进了张哥的声音:“不是我说,做销售得懂规矩。她那方案漏洞百出,要不是我帮着补窟窿,陈总早把我们公司拉黑了。”
吴梦琪转身离开的动作太急,撞到了门口的拖把桶。肥皂水在地面漫开,映出她涨红的脸。走廊尽头的窗户正对着嘉陵江,晨雾散尽后的江面波光粼粼,李子坝轻轨站的剪影在对岸若隐若现。她突然想起上周在陈总公司楼下,张哥说的那句 “数据不会骗人”。
工位上的电话突然响了,是前台转接的陈总助理:“吴小姐,陈总问密封材料的环保认证报告什么时候能送过来?”
“今天下午就送!” 她抓起文件夹的动作太猛,里面的轻轨照片滑出来,落在键盘上。照片里穿楼而过的轻轨正冒着白汽,像条在城市肌理里穿行的银蛇。
午休时间的办公室空得只剩下空调的嗡鸣。吴梦琪趴在桌上,业绩表被她折成了只纸船,船底的 85,000 元像块礁石,把船身压得歪歪扭扭。手机相册里弹出上周拍的照片:李子坝轻轨站的观景台挤满了游客,每个人都举着手机,对着穿楼而过的列车惊呼。
她的指尖划过屏幕上的轨道,突然想起十岁那年的夏天。外婆牵着她的手爬十八梯,青石板路上的青苔沾湿了凉鞋。“慢点走,” 外婆的蒲扇在她头顶摇出凉风,“重庆的坡坎看着陡,一步一步踩实了,再高也能爬上去。”
当时她不懂,为什么不在平地上盖房子,非要跟山较劲。直到后来站在洪崖洞顶楼,看千厮门大桥的钢索在暮色里亮起灯,才明白这座城市的智慧 —— 不是把山铲平,而是顺着山势,走出条独有的路。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