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三点,重庆的阳光突然变得吝啬,云层像浸了水的棉絮压在环球金融中心的玻璃幕墙上。吴梦琪的工位笼罩在片灰蓝色的阴影里,键盘缝隙积着的饼干碎屑在阴影中格外显眼 —— 那是她昨天加班时,用三块苏打饼干对付晚饭留下的痕迹。
桌角的客户名单被红笔圈出最后期限:今日 18:00。五个客户名字旁画着歪歪扭扭的叉,只有磁器口陈老板的名字侥幸存活,却也被铅笔标注着 “未接电话 ×7”。张建军给的那张泛黄纸条揉成了团,塞进抽屉最深处,边角露出 “刘总” 二字,像只窥视的眼睛。
“小吴,王经理叫你。” 前台小妹的声音带着怯意,高跟鞋在地毯上敲出慌乱的节奏。她路过时,手腕上的银镯子叮当作响,与吴梦琪颈间的珍珠项链形成奇妙的共振。
吴梦琪的指尖在 “陈老板” 三个字上顿了顿,铅笔芯突然断裂,在纸页上戳出个黑洞。她深吸一口气,闻到自己西装袖口的火锅味 —— 昨晚为查陈老板的喜好,在磁器口老街待到深夜,被隔壁火锅店的牛油香熏了满身。
王强办公室的百叶窗拉得只剩条缝,光柱里浮动的灰尘像被冻住的萤火虫。男人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鳄鱼皮皮鞋跟抵着墙根,在米白色墙纸上蹭出道浅痕。吴梦琪数着他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里藏着的白发,去年年报上的照片明明还是满头乌发。
“知道为什么叫你进来吗?” 王强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老鹰茶的涩味。他转过身时,吴梦琪发现他眼眶泛红,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在阴影里泛着冷光 —— 那是她第一次注意到这个细节。
“是因为客户……”
“客户?” 王强突然提高音量,桌上的搪瓷缸震得跳起来,茶水泼在《销售部规章制度》上,墨字立刻晕成片蓝雾,“恒通物流的王总刚才打电话,说我们公司的销售‘不懂规矩’‘信口雌黄’!”
吴梦琪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张建军教她的话术突然在脑海里炸开:“就说王总夫人的 SPA 卡是我们公司送的,他保准给面子!” 原来那些刻意讨好的话,在 “妻管严” 的雷区上踩得如此精准。
“我跟王总解释过,那是个误会……”
“误会?” 王强抓起桌上的报表砸在她脚边,纸张散开的声音像撕布,“客户说要投诉到总部!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整个西南区的绩效都要受影响!” 他的唾沫星子溅在吴梦琪的西装裤上,形成细小的深色斑点,“985 高材生?我看你连基本的话术都学不会!”
吴梦琪盯着那些散落的报表,某张背面有她昨晚写的笔记:“王总公司最近在竞标物流园项目,需节能环保材料”。笔尖划破纸页的痕迹还新鲜,却没机会说出口就被淹没在斥责里。
“上周让你学的《客户沟通手册》,看到第几页了?” 王强突然放缓语速,声音里的刻薄像冰锥融化成冷水,“是不是觉得长得漂亮,就能在销售部混日子?我告诉你,这里不是大学社团,没人看你的成绩单!”
吴梦琪的视线落在男人胸前的工牌上,照片里的王强比现在年轻五岁,嘴角还挂着笑。她想起李娟说的:“王经理以前也是从新人熬过来的,他女儿跟你差不多大。” 此刻那些温情的铺垫,在刻薄的话语面前碎得像洪崖洞的玻璃栈道。
眼泪突然涌上来,在眼眶里晃得厉害。吴梦琪用力眨眼,看见王强办公桌上的全家福 —— 穿校服的女孩扎着高马尾,眉眼竟和自己有几分像。照片相框的玻璃裂了道缝,用透明胶带粘着,像道没愈合的伤疤。
“说话啊!” 王强的拳头砸在桌上,笔筒里的铅笔哗啦啦倒下来,“被我说中了?还是觉得委屈?告诉你,当年我被客户指着鼻子骂的时候,连哭的资格都没有!”
吴梦琪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眼泪退了回去。她想起妈妈的话:“山城的坡再陡,也是一步一步爬上去的。” 此刻这句话像块姜,辣得喉咙发紧,却也奇异地压下了哽咽。
“对不起王经理,是我没做好。”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但我会负责到底,明天就去拜访王总,一定解释清楚。”
王强愣住了,似乎没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百叶窗的缝隙里漏进束阳光,正好照在吴梦琪的珍珠项链上,折射的光点晃得他眯起眼睛。“负责?你怎么负责?” 他突然冷笑,“这个月绩效扣三成,要是客户真投诉了,你就滚蛋吧!”
走出办公室时,吴梦琪听见自己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 “嗒、嗒” 的声响,像秒表在倒数。办公区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键盘声、电话声都低了八度,只有空调的嗡鸣格外清晰,像头蛰伏的野兽。
张建军正对着镜子挤眉弄眼,看见她立刻摆出关切的表情:“梦琪,王经理没为难你吧?我就说恒通那客户不好搞……” 他起身时,椅子腿在地毯上划出刺耳的声,像在嘲笑这场精心策划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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