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每一种矿石的特性,记得每一道锻造的工序,却记不住托尔已经成家立业,记不住托尔有了自己的孩子,每次托尔提起家人,他都会露出茫然的神色,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
“器物最终完工的那天,托尔举办了盛大的仪式,所有人都在为他欢呼,可格雷只是站在一旁,眼神平静,没有丝毫波澜,因为这件器物的完工,对他而言,只是重复了记忆中的某个片段,而非真正的圆满。”
“那天之后,托尔请求我消散了师父的形态。”
“他说,真正的思念,是带着师父的期许好好活着,是将师父的技艺传承下去,而不是把他困在虚假的泡影里,让他永远停留在遗憾的瞬间,无法安息。”
“三百年前,有一对从现实逃难而来的姐妹,姐姐名叫艾拉,妹妹名叫露娜。”
“她们的故乡遭遇了战火,父母双亡,姐妹俩相依为命,穿越雾海逃入梦界寻求庇护。”
“可在即将踏入王城范围时,她们遭遇了雾海凶兽的袭击,那是一头体型庞大的独角巨兽,凶猛异常。”
“为了保护年幼的露娜,艾拉毅然决然地推开了她,自己则被凶兽的利爪击中,当场殒命,尸体也被凶兽拖入了雾海深处,尸骨无存。”
“露娜被王城的卫队救下,她抱着艾拉留下的唯一一件披风,哭着求我让姐姐复活,哪怕只能在梦里相依为命,哪怕姐姐永远无法再触碰她。”
“我心软应承,复活了艾拉。”
“复活后的艾拉依旧护着露娜,她会为露娜盖好被子,会在她害怕时将她搂入怀中,会为她赶走梦界中的小妖兽,可她的怀抱没有丝毫温度,只有雾介的微凉,如同抱着一团空气。”
“露娜受了委屈,哭着向姐姐倾诉在王城的遭遇,艾拉只会重复着离世前的安慰话语‘别怕,姐姐在’,却无法真正理解她的委屈,无法为她出谋划策,甚至不知道她在王城认识了新的朋友。”
“露娜渐渐长大,从一个懵懂的小女孩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她学会了雾介运用,有了自己的事业和生活,可艾拉依旧是那个十六岁的姐姐,依旧用着当年的语气,说着当年的话,无法与她一同成长。”
“有一次,露娜在历练中受了重伤,昏迷了三天三夜,醒来后看到艾拉守在床边,眼神空洞地望着她,连一丝担忧都没有,只是机械地重复‘你醒了’。”
“那一刻,露娜彻底崩溃了。”
“她终于明白,眼前的姐姐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会为她奋不顾身的艾拉,只是一个依托记忆存在的残影,一个没有情感、没有灵魂的木偶。”
“十年后,露娜主动找到我,请求我消散姐姐的雾介形态。”
“她红着眼眶说,姐姐的使命是保护她长大,如今她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姐姐应该安息了,而不是做一个只会重复过往的影子,困在这无尽的梦境里。”
女王指尖再次泛起金雾,化作一面半透明的水镜,悬浮在大殿中央。
镜中浮现出那些“复活者”的身影:莉娅坐在老槐树下,眼神空洞;格雷站在工坊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器物;艾拉抱着露娜,脸上没有丝毫温度。
“你们看,这便是那些‘复活者’的归宿。”
“他们困在固定的记忆循环里,无法成长,无法感知新的事物,无法产生新的情感,更无法离开我编织的梦界。”
“梦界本土的人本就不会做梦,他们的生活是真实的、流动的,而这些被我复活的人,连‘虚假的真实’都算不上,只是依托雾介能量存在的意识残影,是被钉在记忆里的标本。”
“现实来的人可以凭借自身的意志,在梦界与现实之间自由穿梭,可他们不行。”
“一旦离开我编织的梦界范围,脱离我的能量滋养,他们的雾介形态便会瞬间溃散,化作纯粹的能量,彻底消散在天地间,连一丝意识碎片都无法留存。”
“更关键的是,我的‘复活’必须依托逝者的躯体。”
女王刻意避开了躯体的具体用途,只着重强调缺失的遗憾:“躯体是意识与能量的根源,如同树根之于大树,如同火种之于火焰,没有躯体作为载体,没有躯体中残留的本源印记作为牵引,我即便耗尽全部修为,也无法捕捉到完整的意识碎片,更无法重塑出与逝者相符的形态。”
“你们口中的谢先生与老墨,躯体已被雾海漩涡吞噬,连一丝痕迹、一片碎骨都没有留下,没有这最根本的依托,一切都是空谈。”
“即便我强行出手,侥幸凝聚出模糊的形态,那也不是你们熟悉的谢先生和老墨。”
“他不会有谢先生教导你时的严厉与温和,不会有老墨收养你时的憨厚与慈爱,没有他们的性情,没有他们的记忆,甚至连容貌都只是模糊的轮廓,这样的‘重逢’,只会让你们更痛苦,只会亵渎了你们之间的情谊。”
李砚呆立在原地,女王的每一个事例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让他原本燃起的希望一点点熄灭,一点点冷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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