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老墨拖着受伤的身体,在一处废弃的梦泡中找到了瑟瑟发抖的他,没有一句责骂,只是默默拿出仅有的雾介粥,喂他吃下,然后带着他回到了清雾堂,悉心照料他的生活,教他识梦核、辨雾介、练防御,把他当成亲儿子一样对待。
可这份“弃友逃生”的愧疚,却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李砚的心底,十几年来从未消散,成为他“怕辜负”的根源。他一直担心自己不够强大,无法回报老墨的养育之恩;怕自己能力不足,未来无法保护老墨;更怕再次遇到危险时,依旧会因为怯懦而退缩,辜负身边所有人的信任。
“这是……为什么会是这个场景……”李砚瞳孔骤缩,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蓝色预警圆泡剧烈震动,铜铃核瞬间发烫,指尖传来强烈的灼热感,粉凡核从淡粉色泛出淡淡的红色,显示出他内心的剧烈波动,“我以为……我已经忘记了……”
他下意识地想要移开目光,想要逃离这让他窒息的画面,却发现视线被镜面牢牢吸附,无法挣脱,只能眼睁睁看着镜中的“自己”在断墙下崩溃大哭,那种无力、自责与愧疚,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让他几乎喘不过气,胸口传来一阵闷痛,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个绝望的下午。
林知夏的视线同样被镜中的景象牢牢牵引,她面前的菱花镜中,浮现出青藤园熟悉的场景——她的房间里,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形成温暖的光斑,母亲坐在窗前的藤椅上,穿着淡绿色的衣裙,脸色却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眼神空洞而迷茫,正在缓缓消散,化作一缕缕淡绿色的雾介,飘向窗外。
而镜中的“林知夏”站在母亲面前,手中捧着一个小巧的玉瓶,瓶中装着她历经千辛万苦才提炼出的醒魂露,晶莹剔透,泛着淡淡的绿光。可她的双手却剧烈颤抖着,无法控制,醒魂露不断从瓶口洒落,滴在地板上,瞬间蒸发,无论她怎么努力握紧瓶子,怎么告诫自己“不能慌”,都无法阻止液体流失,只能眼睁睁看着瓶中的醒魂露越来越少,而母亲的身影越来越淡。
镜中的“林知夏”满脸绝望,泪水模糊了双眼,口中不断喊着“妈妈”,声音嘶哑而无助,带着撕心裂肺的痛苦,最终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看着母亲的身影彻底消散,只剩下空荡荡的房间和手中空无一物的玉瓶,那种失去至亲的绝望,隔着镜面都能清晰感受到。
这正是林知夏最深处、最不愿面对的恐惧——“怕失败”。她害怕自己历经千辛万苦穿越雾海,却始终找不到传说中的雾晶枫树;害怕即使找到了雾晶枫树,也无法提炼出足够纯度的醒魂露;害怕母亲的意识会在她完成任务前彻底消散,永远离开她;更害怕自己会辜负父母的期望,让他们的等待、付出与牺牲都化为泡影,害怕自己再也见不到那个温柔爱笑、会在藤架下为她切水果的妈妈。
“妈妈……不要……不要离开我……”林知夏的声音有些哽咽,眼眶瞬间湿润,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绿色辅助圆泡中的藤愈核剧烈颤动,绿雾不稳定地溢出,缠绕在她的手腕上,却无法缓解她心中的锥心之痛,反而让她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种绝望。
高初荣面前的菱花镜中,呈现的则是他永生难忘的噩梦场景——雾流涡梦泡的核心区域。浓稠的黑雾如墨汁般翻滚,疯狂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泛着黑色的闪电,带着毁天灭地的能量波动,仿佛能吞噬一切。
他的银色圆泡被漩涡强大的引力卷入其中,泡壁上布满了细密的裂痕,蓝色移动核的光芒忽明忽暗,随时都会熄灭,泡内的雾介能量快速流失,防御光膜已经变得稀薄透明。
镜中的“高初荣”独自坐在圆泡中,双手死死抓着操控杆,指节泛白,脸上写满了无助与恐惧,汗水顺着额头滑落,滴在操控面板上,他朝着雾海深处疯狂大喊“救命”,声音却被厚重的黑雾吞噬,没有任何回应,只能听到黑雾旋转的呼啸声和泡壁开裂的“咔嚓”声,感受着死亡一步步逼近,那种孤立无援的绝望,让他浑身冰冷。
这是高初荣最痛苦、最不愿回忆的经历,当年他为了寻找制作移动核的核心材料“深海雾晶”,独自闯入了凶险万分的雾流涡梦泡。原本以为凭借自己的经验和技术能够顺利获取材料,却没想到遭遇了百年一遇的黑雾爆发,雾流涡的能量瞬间失控,将他的圆泡卷入核心区域。
他在漩涡中挣扎了整整三天三夜,期间移动核多次濒临崩溃,防御光膜数次破裂,只能靠备用蓝核勉强维持生命,饿了就吃随身携带的压缩雾介饼干,渴了就喝收集的纯净雾滴,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与死亡搏斗。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孤独与绝望,深深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成为了他“怕独行”的软肋。
他从小在残梦区独自长大,父母在他年幼时便因浊雾侵蚀去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习惯了一个人觅食、一个人躲避危险、一个人修理梦泡、一个人面对所有困难。表面上看似坚强独立、无所畏惧,内心深处却深深害怕孤独,害怕自己永远只能独自前行,没有可以信任的同伴,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一旦陷入困境,只能独自面对死亡,连一个求救的对象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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