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鸦山兵营的黎明,是在低沉而有力的操练号角声中到来的。
天际刚刚泛起鱼肚白,山林间弥漫着破晓前的寒意与潮湿的雾气。
一队负责外围警戒的巡逻士兵,正沿着划定区域进行例行的清晨巡查,他们的脚步踩在沾满露水的草丛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带队的老兵刘老三,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雾气朦胧的林地边缘。
忽然,他脚步一顿,抬手示意队伍停下,锐利的目光锁定在前方不远处的灌木丛旁。
“那边!有东西!” 刘老三低喝一声,手按上了腰间的刀柄。
士兵们立刻警惕地散开,呈扇形缓缓包抄过去。
随着距离拉近,他们看清了——那不是什么野兽,而是一个人!一个蜷缩成一团、几乎与枯枝败叶融为一体的人影,一动不动地趴在潮湿的地上。
“是人!”
“死了吗?”
士兵们小心翼翼地靠近。
刘老三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谨慎地探向那人的脖颈。指尖传来一丝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搏动。
“还有气!快!” 刘老三立刻下令,“抬起来!小心点!送回营去,找医官!”
两名士兵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那人翻转过来。
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张年轻却毫无血色的脸,脸颊深深凹陷,眼窝发青,嘴唇干裂泛白,沾满了泥土草屑。
他浑身衣衫褴褛,几乎成了布条,裸露的皮肤上满是刮伤、污泥和疲惫的痕迹,身体轻得吓人,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
“我的天,这是饿成什么样了……” 一个年轻士兵忍不住低声惊呼。
众人不敢怠慢,迅速用随身携带的担架巡逻队常备应急物品将这名奄奄一息的青年抬起,加快脚步,朝着营区疾行而去。
清晨的兵营已然苏醒,但这份苏醒带着严格的秩序。
当巡逻队抬着担架穿过营门时,立刻引起了哨兵的注意,消息迅速传开。
担架被直接抬往设立在营区相对安静角落的伤员病房。
这里虽然简陋,但干净整洁,由几位略通医术的老兵和一位从流民中招募的、曾做过郎中的老者负责。
值班的老医官看到担架上的人,眉头立刻紧紧皱起。
他经验丰富,一眼就看出了问题的核心——“饿的,加上劳累过度,虚脱了!”
他立刻指挥助手:“快!准备温盐水!要淡!一点点喂,千万不能急!再去伙房,要一碗最稀的米汤,要温的!”
病房里立刻忙碌起来。
有人小心地用干净的布巾蘸着温水,擦拭青年脸上的污垢;有人试图撬开他紧咬的牙关,用细竹管一点点滴入温盐水;老医官则仔细检查着他的身体,除了极度营养不良和脱水,脚底更是磨得血肉模糊,有些伤口甚至已经发炎化脓。
“这孩子……是走了多远的路,遭了多大的罪啊……” 老医官一边清理着伤口,一边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世信和小石那里。两人闻讯赶来,站在病房外,隔着窗户看着里面的忙碌景象。
“看这样子,不像探子。”小石观察着那青年即使在昏迷中也紧蹙的眉头和那自然流露出的痛苦神色,低声道。
“嗯,”世信点点头,“倒像是个逃难来的,只是……这意志力非同一般。
寻常人饿成这样,恐怕早就倒毙在半路了,他竟能撑到我们营外。”
世信对守在门口的医官吩咐道:“尽力救治,用最好的伤药。等他醒了,立刻通知我。”
“是,将军!”
江辰感觉自己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寒冷中漂浮了很久很久。
饥饿像一头贪婪的怪兽,不断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疲惫则如同沉重的枷锁,拖拽着他的灵魂不断下沉。
耳边似乎有父亲在江风中的豪迈笑声,有母亲灯下的温柔细语,但转瞬间又被洪水滔天的怒吼和黑鱼那蛊惑又刺耳的声音所取代……
“……江家儿郎……忠义不能丢……”
“……饿死……也不为匪……”
“……当兵……堂堂正正……”
破碎的意念如同风中残烛,却始终未曾彻底熄灭。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亮和暖意试图穿透沉重的黑暗。
他感觉到有什么湿润的东西轻轻触碰他干裂的嘴唇,一股带着淡淡咸味的清流,如同甘霖般渗入他如同着火般的喉咙。
求生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极其微弱地吞咽了一下。
紧接着,一股更加温暖、带着浓郁米香的流质,再次一点点渡入口中。
那熟悉的、属于粮食的醇厚味道,瞬间唤醒了他身体最深处的记忆。
他贪婪地,却又因为极度虚弱,只能像初生雏鸟般,被动地、一点点地接受着这生命的馈赠。
喂食的动作极其耐心,每次只给一点点,间隔一段时间,确认他咽下去了,没有出现呛咳或其他不适,才会继续。
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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