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坡下方,早已不是土地,而是血肉与泥浆搅拌成的、粘稠而滑腻的沼泽。
张三金一脚踏下去,靴子深深陷入冰冷的泥泞里,发出令人作呕的“噗嗤”声。
拔出来时,带起的不是泥土,而是暗红色的血沫和不知名的碎肉。
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内脏破裂的恶臭、铁锈味、汗臭、恐惧的味道……
混合成一股地狱的气息,疯狂地钻进他的鼻孔,刺激着他的喉咙。
胃里翻江倒海,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如同黑色风暴般席卷而来的胡人骑兵!
“稳住!顶住!长矛放平!” 军官嘶哑的吼声在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和胡人怪叫中显得如此微弱。
但根本来不及了!
第一波胡骑如同烧红的铁犁,狠狠撞进了新兵们脆弱不堪的阵列!
噗!噗!噗!
沉闷而恐怖的撞击声、骨骼碎裂声、凄厉到骇人的惨叫声瞬间爆发!
张三金只觉得眼前黑影一闪,一股带着腥风、如同山崩般的巨力狠狠撞来!
他几乎是凭着猎户在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本能,在千钧一发之际猛地向侧面扑倒!
动作狼狈不堪,甚至啃了一嘴混着血腥的泥浆。
轰!
一匹高大的战马几乎是贴着他的身体冲了过去!
巨大的马蹄重重踏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将一个来不及躲闪的新兵整个胸膛踩得塌陷下去!
那新兵连惨叫都没能发出,口中喷涌着血沫和内脏碎片,眼睛瞬间失去了光彩。
腥热的液体溅了张三金一脸!
他没有时间去恐惧,甚至没有时间去感受那份温热。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像一头受惊的野兽,在混乱的战场上疯狂地翻滚、爬行、寻找任何可以依托的障碍物——一具倒毙的战马尸体、一个被踏碎的盾牌残骸、甚至是一堆扭曲的尸体!
“杀!” 一个胡人骑兵发现了这个在尸堆里蠕动的目标,狞笑着调转马头,手中弯刀划出一道寒光,朝着张三金的脖颈劈来!
张三金瞳孔骤缩!
他猛地将身体缩成一团,滚向旁边一具穿着破烂皮甲的尸体下方!
弯刀“嚓”的一声,狠狠劈在尸体上,几乎将那尸体斩成两段!飞溅的血肉和骨渣再次淋了张三金一身。
骑兵一击不中,似乎有些意外,勒马想要再次寻找目标。
但战场太过混乱,瞬间就有其他目标吸引了他。
张三金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他大口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夹杂着血腥灌入肺里,带来一阵刺痛。
他摸到了自己掉落在泥里的长矛。矛杆冰冷,沾满了滑腻的血污。他死死抓住,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不能停!停下就是死!
他挣扎着爬起来,背靠着一匹倒毙的战马。
周围已经完全乱了套。
所谓的阵型早已荡然无存。
新兵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或者被胡骑轻易地收割生命。
老兵们则三五成群,背靠背勉强抵抗,但也在不断倒下。
一个满脸是血、眼神涣散的年轻士兵,尖叫着朝他这边跑来,身后一个胡人骑兵正狞笑着举起了弯刀。
“趴下!” 张三金几乎是嘶吼出声,同时挺起长矛,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胡人骑兵刺去!
他瞄准的不是人,而是马!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对付骑兵的办法!
噗嗤!
矛尖带着他全身的重量和求生的狠劲,狠狠扎进了马脖子侧面!
战马发出一声痛苦的悲鸣,前蹄高高扬起,将背上的胡人甩了下来!
张三金也被巨大的反作用力震得手臂发麻,长矛脱手!
那被甩落的胡人摔得不轻,但很快挣扎着爬起来,拔出腰间的短刀,怒吼着朝张三金扑来!
张三金手中已无武器!
他赤手空拳,看着对方狰狞的面孔和闪着寒光的短刀,一股绝望涌上心头。
难道要死在这里?
不!不能死!世信!杏花!家里…
求生的欲望再次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他猛地抓起地上一把不知是谁丢弃的、沾满血污的断刀!刀身只有半截,但足够锋利!
“啊——!” 他发出野兽般的咆哮,迎着扑来的胡人撞了上去!
完全不顾对方刺来的短刀,只是将断刀朝着对方毫无防护的腰腹狠狠捅去!
以命搏命!
噗!噗!
两声利刃入肉的闷响几乎同时响起!
张三金只觉得左肩胛处一阵剧痛传来,胡人的短刀深深扎了进去!
但同时,他手中的断刀也狠狠捅进了胡人的小腹!
胡人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惨嚎,剧痛让他瞬间失去了力量。
张三金忍着肩头的剧痛,用尽最后的力气,身体猛地向前一顶,将断刀更深地送入对方体内,同时狠狠一绞!
胡人的眼睛猛地凸出,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抓着短刀的手无力地松开,软软地瘫倒在张三金身上,温热的血液瞬间浸透了张三金的号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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