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金背着沉甸甸的、塞满紫色花穗草梗的背篓,和妻子杏花一前一后走在回村的土路上。
汗水顺着张三金古铜色的脖颈流下,浸湿了粗布短褂的后背。
杏花的脸颊也泛着劳作后的红晕,几缕碎发贴在汗湿的鬓角,但她眼神明亮,带着一种收获的踏实感。
快到村口老槐树下时,几个纳凉的村民投来了探究的目光。
“哎哟!金娃子,杏花!你们…
你们这是打北山回来?”一个豁牙的老太太眯着眼,看清他们筐里的东西,惊讶地提高了调门。
北山,就是村北那片莽莽苍苍、令人敬畏的燕岭山脉。
张三金停下脚步,用袖子抹了把额头的汗,点点头,声音带着山里人特有的沉稳:“嗯,去转转,看能不能寻摸点野菜添补添补。”
他心里清楚,这“野菜”的说法只是托词,夏枯草的价值,暂时不能露白。
老太太浑浊的眼睛里立刻堆满了担忧,枯瘦的手连连摆动:“使不得啊金娃子!
那北山深处可去不得!
程猎户的教训忘了?多好的把式,折在里面了!豺狼虎豹,那都是吃人的主!
听大娘的,就在山脚转转,可不敢往里走啊!” 她指向山林的眼神,充满了对未知危险的恐惧。
张三金心里微微一暖,这朴素的关心是真诚的。
他拍了拍背篓,安抚地笑了笑:“谢大娘惦记着,我们记着呢,就在山脚附近,没往深里去。”
他刻意强调了“附近”,既是安抚老人,也是说给旁边竖着耳朵的其他村民听。
一个中年汉子凑近看了看筐里那堆带着紫色“穗子”的草,不解地皱眉:“金哥,你们摘这野草干啥?
这玩意儿…牲口都不爱吃,也能当菜?”
张三金脸上笑容不变,眼神坦荡,心里却飞快盘算着说辞:“还不知道呢,看着新鲜,采点回去试试。
这年月,地里收成指不上,山里的东西,说不定就是条活路。”
他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和试探,将“穷”字半真半假地露了出来,反而更显真实。
村民们互相看了看,眼神里的好奇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是怜悯,也有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
低低的议论声嗡嗡响起:
“唉,金娃子也不容易……”
“那两口子,心是真狠……”
“可不是嘛,亲儿都容不下,看看这日子……”
不远处的大柳树下,刘氏正摇着蒲扇,和几个妇人说得唾沫横飞。
有人把张三金两口子“穷得挖草吃”的消息递了过来。刘氏嘴角一撇,刻薄的快意像毒藤一样爬上心头,她嗤笑一声,故意拔高了点声调:“哼!泥腿子就是泥腿子!离了老宅那几亩薄田就活不下去了?
如今倒好,连草根都要嚼了!可见是老天爷开眼,该着他张三金受这份穷罪!”
她身边的几个妇人立刻像闻到腥味的苍蝇,七嘴八舌地附和:
“就是!不知好歹的东西!”
“活该!这就是报应!”
“看他能撑多久!早晚还得回来求咱!”
刘氏听着这些刺耳的话,心里那点因张三金自立门户而产生的憋闷,仿佛找到了宣泄口,摇扇子的动作都透着一股轻快和得意。
张三金和杏花对这些背后的编排毫不知情。
回到家,张三金立刻动手清扫小院,小心翼翼地将背回来的夏枯草摊开晾晒。
他动作仔细,仿佛对待的不是野草,而是金贵的药材——在他心里,这确实就是未来的希望。
杏花则默默走进低矮的厨房,熟练地生火烧水。
灶膛里的火光照亮了她沉静的脸庞,她想着家里见底的米缸和丈夫肩上沉甸甸的担子,眼神更加坚定。
水烧开后,两人各自灌了几口温热的白水,稍作喘息,便又背起空荡荡的背篓,踏上了那条熟悉又充满未知的山路。
山沟里的夏枯草长得极其茂盛,紫色的花穗在阳光下连成一片。
两人往返了三趟,才将这片“紫色的收获”全部搬运回他们那个简陋却充满希望的小院。
中午匆匆吃过简单的饭食——几个粗粮饼子配咸菜,张三金拿起他那把磨得锃亮的柴刀,重新绑好裤脚。
杏花立刻站起身,眼神里充满了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当家的,我跟你一起去!” 她知道山里危险,多一个人多一分照应。
张三金拦住她,指了指院子里铺得满满当当的夏枯草,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杏花,这些花穗是咱家往后一段日子的指望,马虎不得。
你得守着它们,每隔半个时辰就得翻一遍,让太阳晒透,底下不能捂着了,一捂,颜色发黑,药性就差了。
这活儿,比跟我上山还紧要。” 他顿了顿,看着妻子清澈眼眸里那份藏不住的担忧,心头一软,声音放得更柔,“放心,我就在外围转转,绝不进深山老林。”
杏花的目光在满院紫莹莹的希望和丈夫坚毅的面容之间流转,内心挣扎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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