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郡,宛城。
作为帝国重要的冶铁中心和交通枢纽,宛城之富庶,远超三川、颍川。
章邯带着最后一线希望抵达宛城时,看到的景象却让他彻底心寒。
城门依旧紧闭!
城头的守军数量更多,装备更精良,戒备等级提到了最高!更让章邯心惊的是,他在城头守军中,看到了不少穿着精良皮甲,眼神剽悍,明显是地方豪强私兵的身影!
他们与郡兵混杂在一起,冷冷地俯视着城外这支如同乞丐般的“官军”。
喊话?无人回应。
出示赵高手令?如同废纸。
派使者靠近?被城头的乱箭射回!
南阳郡守杜陵,连同郡内那些盘根错节,势力庞大的豪强,用最直接,最冰冷的方式,表达了对咸阳朝廷,对赵高,以及对章邯这支“平叛大军”的态度——不信任!不欢迎!不合作!
他们紧闭城门,自守一方,俨然已是独立王国!章邯甚至怀疑,杜陵是否已经暗中与叛军有所勾连?
希望,彻底破灭。
章邯勒马立于宛城高大的城墙之外,仰望着那紧闭的城门和城头林立,反射着寒光的兵器。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冰冷坚硬的土地上,显得无比孤独和凄凉。
副将王离策马来到他身边,年轻的脸上写满了愤怒和绝望:“将军!他们……他们这是要看着叛军坐大吗?!看着帝国……”
章邯抬手,止住了王离的话。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手中那卷被汗水浸湿,边缘磨损的赵高手令。这卷曾被他视为救命稻草的东西,此刻却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
帝国的根基……已经烂透了。
咸阳深宫,皇帝昏聩,权臣弄权,醉生梦死。
地方郡县,官吏贪腐,豪强坐大,离心离德。
军队!
他身后这支由弃子,罪徒和奴隶组成的乌合之众,能叫军队吗?连粮草都供应不上!
这样的帝国……还能撑多久?
这样的帝国……值得他章邯效死吗?
他带着这样一群人,去打那士气正盛,连战连捷的叛军……与送死何异?他章邯一世英名,难道就要葬送在这可笑的闹剧里?
一个可怕从未有过的念头,如同毒藤,悄然在他冰冷绝望的心底滋生。
拥兵……自重?
这个念头一闪现,就如同惊雷般在他脑中炸开!让他浑身一颤!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
他是大秦的少府!是始皇帝提拔的将领!忠君报国,刻在他的骨血里!
可是……忠的君在哪里?报的国又是什么?
章邯猛地抬起头,望向东南方——那是陈郡的方向,也是叛军肆虐的方向。
他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愤怒,有绝望,有挣扎,更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冰冷如野兽般的求生欲。
“传令……”章邯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绕过宛城……继续向陈郡方向……前进。”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派出所有探马!严密监视陈郡叛军动向!同时……派人潜入南阳、颍川……我要知道这些郡守、豪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命令下达。
这支庞大散发着绝望气息的队伍,再次如同受伤的巨兽,绕过紧闭的宛城,拖着沉重的步伐,向着那未知充满血火与毁灭的命运战场,蹒跚而去。
章邯骑在马上,背脊依旧挺直如松,但内心那曾经坚如磐石的忠诚壁垒,已然在帝国腐朽的冲击和现实的冰冷绝望中,悄然裂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
帝国的未来走向何方?他自己的命运又将如何?一切都笼罩在浓重的迷雾之中。唯一清晰的,是那越来越近,来自陈郡方向充满杀伐之气的战鼓声!
旌旗猎猎,
一万义军如铁流般在黄淮平原上奔涌,直指三十里外的陈郡。
道路两侧,陈郡援兵溃败时遗弃的狼藉触目惊心:散落的铜盔在尘土里泛着微光,折断的长戈斜插在枯黄的衰草中,染血的麻布军衣被踩进泥泞。
每一样丢弃的残骸,都如同一块耻辱的烙印,狠狠烫在仓惶逃回陈郡的援兵脸上。与之形成撕裂般对比的,是义军如虹的气势。
兵卒们踩着敌人丢弃的甲胄,踏着敌人遗落的旗帜,每一次脚掌落下都带着踏碎旧世界的轰鸣。
吴广骑在战马上,目光如鹰隼般穿透前方烟尘,灼灼锁定陈郡灰暗的轮廓。
赵戈策马紧随其后,耳中灌满身后万余人汇成,撼动大地的脚步声与粗重呼吸声,胸膛里激荡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那是摧毁暴秦根基的力量。
“看!陈郡!”吴广猛地扬鞭前指,声音洪亮如雷,炸响在行军的铁流之上。
地平线上,陈郡灰蒙蒙的城墙骤然拔起,宛如一头盘踞于大地尽头,蓄势待发的巨兽。
城头密密麻麻的玄色旗帜在风中绷紧,如同无数躁动的乌鸦翅膀。
垛口之后,戈矛的寒光连成一片,森然刺目,无声诉说着严阵以待的死守意志。更远处,护城河的浊水反射着阴郁的天光,仿佛一道冰冷的死亡界限。
“传令!”吴广勒住战马,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千钧之力,“全军止步,依计扎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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