喽啰们顿时慌了，有个刚入伙的小子被妇人的菜篮砸在头上，疼得直叫唤。铁爪子想喊人，却被小石头突然泼过来的洗澡水浇在头上，热水混着硫磺皂沫流进眼里，烫得他嗷嗷叫，银烟杆掉在地上。
混乱中，郑先生突然抢过铁爪子踩弯的修脚刀，对着他的脚筋就划：“我教你‘修脚先修心，刀利心要慈’，是让你给人除病痛，不是让你拿着刀当恶狼！”刀锋划在铁爪子的脚筋上，血顺着鳄鱼皮鞋的缝隙往下淌，在地上积成朵暗红的花。
浴客们也冲了上来，瞎眼按摩师用檀木棒敲断了歪嘴汉子的手腕，挑夫用扁担砸破了铁爪子的头，连那被打疼的老浴客，都爬起来抱住个喽啰的腿，咬得他血顺着裤腿往下淌。
刘大麻子的汽车停在澡堂门口时，看到的是群浴客围着个满脸水泡的汉子，地上散落着碎瓷、草药和染血的搓澡巾，郑先生正把那包石灰扔进铁炉，火苗腾地窜起来，呛得人直咳嗽。刘大麻子看着杜月笙手里的石灰包，又闻了闻澡堂里的焦糊味，突然给了铁爪子一皮鞋：“混账！谁让你坏我的事？”
铁爪子被拖走时，还在哭喊：“干爹！我是为了给您多赚点钱……”可刘大麻子连头都没回，只对杜月笙拱手：“杜先生，这败类任凭处置，我这就带弟兄们走。”
这反转让所有人都愣了——刚才还张牙舞爪的铁爪子，转眼间就成了没人要的烂肉。
日头偏西时，澡堂的大铜壶又烧开了，郑先生坐在炉边，给小石头包扎被烫伤的手，硫磺皂混着草药的气息漫满整间屋子。浴客们排着队等着搓澡，有人给郑先生递来块新的檀木修脚刀，说“郑掌柜，您这手艺，得传下去”。
阿笙给杜月笙递来杯热茶，茶杯沿沾着点硫磺，像层薄雪：“先生，这澡堂算是抢回来了。”
杜月笙喝了口茶，茶香混着硫磺的气息钻进鼻孔，清得像雨后的石板路。“不是抢，是把被弄脏的池子，重新刷干净了。”他望着那些在蒸汽里搓澡的浴客，“你看这澡堂的地盘，守的不是铜壶，是热水里的良心——能洗掉泥垢，能暖热人心，只要这良心还在，再狠的恶徒，也浑不了这池清水。”
郑先生突然包了块新的硫磺皂，往杜月笙手里塞：“杜先生，这皂角您收下，是个心意。我爹说，澡堂子是面镜子，能照见人的脏，也能照见人的善，您就是那面最亮的镜子。”
杜月笙接过皂角，皂体沉甸甸的，像揣着块滚烫的烙铁。他想起铁爪子被拖走时的惨状，突然觉得这抢地盘的事，说到底就是抢个干净——澡堂的水能洗去污垢，人心的光能源源不断照亮前路，心黑的人，占再多池子也守不住，早晚得像铁爪子那样，被自己的恶烫得皮开肉绽。
天黑时，澡堂的灯亮了，照着郑先生在给老浴客搓背，搓澡巾的抽打声混着笑声，像首踏实的曲子。小石头在给铜澡盆上油，说“爷爷，我以后也要像爹那样，给好人烧水”。郑先生摸着他的头，眼里的泪落在铜盆里，漾开一圈圈暖光。
而在青帮的地牢里，铁爪子捂着流血的脚筋，听着远处传来的铜壶烧开的哨声，突然哭了。他想起自己小时候生冻疮，是郑先生用硫磺皂给他洗手；想起自己断了脚趾时，郑先生用草药给他敷伤口。那些被贪心啃光的良心，此刻像滚烫的铁炉，烙得他五脏六腑都发疼。只是这澡堂的水，一旦被他搅浑了，就再也没资格泡进去了，只会被永远关在脏水里，变成块洗不净的泥。
铜壶的水沸了一夜，咕嘟声里，烫软了污垢，烫硬了骨气。这水汽里藏着的，是比任何地盘都珍贵的东西——一份洗不浊、蒸不烂的干净，和一双能辨清浊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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