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荣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
“我儿子还在法租界读书,我不能被你连累。”张啸林的手在抖,“月笙说得对,你从来没把我们当兄弟。”
就在这混乱的瞬间,杜月笙突然发力,挣脱架着他的人,同时从靴筒里抽出一把短刀,割断了沈月英身上的绳子。
“走!”他拉着沈月英往地窖跑,顾家花园的人立刻开枪掩护。
“拦住他们!”黄金荣气急败坏地喊,却被张啸林的枪指着不敢动。
地窖里漆黑一片,弥漫着霉味。杜月笙摸到墙壁上的开关,按下后,昏黄的灯泡亮了,照亮了里面的景象——这里根本不是关押人的地方,而是个简陋的密室,墙上挂着地图,桌上放着电报机,还有一叠没发出去的电文。
沈月英突然指着桌上的一张照片:“月笙,你看!”
照片上是黄金荣和一个穿军装的人握手,背景是日军的太阳旗。电文上的字迹潦草,却能看清“合作”“军火”“清除杜月笙”几个字。
“他勾结日本人!”杜月笙的血一下子冲到头顶,手里的短刀“当啷”掉在地上。
外面传来密集的枪声,夹杂着巡捕房的警笛声。杜月笙知道,安德森的人来了,黄金荣这次插翅难飞。但他没心思管这些,拉着沈月英就往地窖深处走——那里有个通往后滩芦苇荡的暗道,是他早年做水果生意时就知道的秘密。
刚走到暗道门口,沈月英突然停住,甩开他的手。
“月笙,我不能跟你走。”她的声音很平静,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他们抓我的时候,我已经……已经被注射了药,活不了多久了。”
杜月笙如遭雷击,抓着她的肩膀:“你说什么?!”
“是一种慢性毒药,黄金荣说,让我看着你死,他就给我解药。”沈月英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但我没听话,我把地窖的地图给了孟老板,让她转告你军火的事……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就像当年在江滩救那个卖唱的小姑娘一样。”
杜月笙这才明白,孟小冬知道的那些事,都是沈月英托人转告的。他想起那个陪嫁丫鬟,想起沈月英发间的平安符,喉咙像被堵住一样发不出声。
“你听我说。”沈月英从怀里掏出个锦囊,塞给他,“这是去香港的船票,还有……我攒的一些钱。你快走,别管我。”她突然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染红了月白旗袍,“告诉孟老板,谢谢她……替我好好照顾你。”
外面传来黄金荣的惨叫声,应该是被巡捕房抓住了。张啸林的枪声也停了,不知道是死是活。
“我带你一起走!”杜月笙想把她背起来,却被她推开。
“来不及了。”沈月英看着他,眼神温柔得像当年刚嫁给他的时候,“月笙,别忘了我……但也别总想着我。好好活着,像黄浦江的水一样,往前流。”
她突然用力把他推进暗道,然后扳动了墙边的机关。沉重的石门“轰隆”一声落下,隔断了所有声音。杜月笙趴在门上,听见外面传来沈月英最后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娘等你……我也等你……”
石门彻底锁死了。
杜月笙瘫坐在暗道里,锦囊被他攥得变形,船票的边角割得手心生疼。他想起沈月英炖的冰糖雪梨,想起她编平安符时认真的样子,想起她在仓库里哭着说“对不起”。
外面的枪声和警笛声渐渐远了,只剩下暗道里自己的呼吸声,粗重得像要把心咳出来。他从怀里摸出那半块鹅卵石,贴在脸上,石头的凉意在滚烫的泪水中慢慢化开。
不知过了多久,他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锦囊里的船票还在,沈月英的字迹娟秀,却带着股韧劲。
他朝着暗道尽头的光亮走去,背影在昏黄的灯光里拉得很长,像一条刚从血水里爬出来的鱼,带着一身伤,却硬是要逆着潮水,往更深处游。
黄浦江的水还在涨,拍打着码头,像在替谁哭泣,又像在为谁送行。
喜欢黄浦江的潮声请大家收藏:(m.suyingwang.net)黄浦江的潮声三月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