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这番话虽然声音不大,也并未有明显的语调提升,就这样淡如白水的一般话,却直接道出了边军将士们普遍的内心真实想法。
而也是这一番话,让后面一直跟着的两名亲卫悻悻地低下了头,虽然他们奉郭荣之命监视沈括此行凉州的一举一动,但他们同样身为边军,知晓边军的辛苦与不易。
沈括一句话,便戳到了他们心中最柔软,也是最不愿提及的深处。
魏铭臻也不由得暗叹一声,笑了笑,不再就此话题多言,只是道:“沈校尉说的是,是魏某狭隘了…”
此后,直到抵达凉州城下,两人再无其他任何交流。
偶尔魏铭臻会指着远处的山峦或遗迹,说两句无关痛痒的风景话,沈括也只是简短地应和一声,或者干脆沉默。
而那两名郭荣的亲兵,则始终保持着警惕,目光不时锐利地扫过道路两侧的土丘,灌木丛,也时不时地落在魏铭臻的背影上,这既是属于边军所特有的在路上行走的谨慎,还有便是对这位洛阳来的折冲校尉打心眼里的疑虑。
这种被严密监视的感觉,让魏铭臻心中确信…沈括身上一定掌握着郭荣不愿让外人知晓的秘密,或者说…沈括自己,就是郭荣需要严加看管的对象。
抵达刺史府时,已是傍晚。
夕阳的余晖给这座西陲边城染上了最后一抹暖色,城门口进出的人流依旧熙熙攘攘,但一种悄然弥漫开来的敌意,随着沈括和他身后那两名“如影随形”的亲兵,一并进入了府中。
……
偏厅内,烛火通明,火光跃动不已,映照在几张神色各异的脸上。
楚潇潇端坐在主位之上,脸上看不出一丁点表情,自然也没有什么笑脸,就那样一直绷着。
李宪则坐在她身侧的位置上,微透微蹙,目光时不时在沈括和他身后两名一动不动的亲兵身上扫过,上下打量一番。
魏铭臻将沈括带进来后,便按着刀柄站在了厅门的内侧,气息沉凝,刀锋出鞘三寸许,眼睛一直紧盯着沈括身后两人的反应。
这两人自打进来后,一句话不吭不说,连寿春王让两人退下的命令都不听,让李宪顿时大为恼火,就在他即将要发飙的时候,楚潇潇及时出声打断了他。
而后便任由这两人站在堂下,给魏铭臻递去了一个眼神,让其就站在二人身后合适的位置,时刻关注动向,一有反应,当场斩杀。
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压抑的让人喘不上气来。
楚潇潇眉头紧蹙,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两名郭荣亲兵带着审视的目光观察自己,眼神中的敌意十分明显。
不过,她并未对此有所疑心,郭荣能这么轻轻松松答应将沈括送来凉州,一定会派自己的心腹跟随而来。
其中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既要满足自己这个朝廷钦差的要求,又要确保沈括无法传递出超出他可控范围内的任何信息。
毫不夸张地说,一旦沈括当着自己的面说出一丁点对郭荣不利的话语,身后的两人明知会死,也必将在第一时间内将沈括斩杀于自己面前。
基于此,楚潇潇淡淡开口,声音一如平常:“沈校尉,快请坐…今日劳你前来,主要是为核实一些与案情可能相关的情况。”
沈括依言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上身挺拔如松,双手平放在膝上,标准的军人坐姿。
他微微垂眸,避开与楚潇潇和李宪的直接对视,声音低沉却很清晰:“末将奉命前来,定当知无不言,还请大人询问便是。”
楚潇潇点点头,开始进入正题。
“沈校尉,前锋营今日上报,其所属骑兵军马,在过去一年间,出现不明原因的异常折损,约三十余匹…”
她一边说着,一边观察那两名亲兵的反应。
果然在听到“前锋营上报了军马意外死亡”这个消息后,眼神中闪过一抹厉色,想来是郭荣临行前特意交代过,让其二人来此找到是谁说漏了嘴。
不过,楚潇潇自然不会蠢到在不假思索的情况下将前锋营校尉武威侗吐露出来,明显是故意为之。
因此,坐在一旁的李宪瞳孔中只是诧异了一下,旋即便明白了她的用意——敲山震虎,引蛇出洞,让他们自己乱了阵脚,露出一些狐狸尾巴,自己才能守株待兔,坐收渔翁之利。
“沈校尉身为斥候营统帅,你的斥候营常年巡弋边境,活动范围广,信息灵通,依你之见,在过去相应时间段内,边境一线,尤其是毗邻山丹军马场,营田署草场供给区域的方位,可曾发现突厥、吐蕃,或是西域其他部落、马匪,有小股人马异常渗透、活动的迹象?”
她刻意将范围扩大,不局限于突厥,也将可能使用非常规手段的西域势力囊括进来。
同时还点明了“山丹军马场及营田署草场的对应区域”,这带来的明显意味便是……我只想知道这些毒草是哪里来的,对于凉州其他的事情并不关心,对于郭荣,也不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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