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刺骨的冰冷,仿佛连灵魂都要被冻结。
无边无际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包裹着他,拖拽着他不断下沉。身体各处传来的剧痛,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又像是被沉重的石碾一遍遍碾压,提醒着他昏迷前经历的惨烈。
在这片意识的混沌深渊中,一幅幅画面却如同淬毒的匕首,清晰地、反复地剜割着他的神经:
苏清雪那张清丽却冰冷绝情的脸,朱唇轻启,吐出“退婚”二字,字字如冰锥,扎得他体无完肤。
叶辰居高临下的蔑视眼神,那随手抛出的玉瓶落在尘土里,如同将他最后的尊严也一并践踏入泥沼。
王硕等人幸灾乐祸的嘲笑嘴脸,如同群鸦聒噪,环绕不绝。
“废物……”
“杂灵根……”
“耻辱……”
“拖累……”
这些词语化作实质的恶意,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一股滔天的怨恨和不甘在胸中冲撞、咆哮,却找不到出口,只能在这黑暗的牢笼中反复灼烧他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这无尽的痛苦与绝望彻底吞噬,沉沦于永恒黑暗之际——
一股温润、柔和、仿佛蕴含着天地初开时最本源生机的暖流,突兀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注入了了他几乎冻僵、濒临崩溃的躯体。
这股暖流,与他之前三年里艰难捕捉到的那些狂暴、晦涩、难以炼化的灵气截然不同。它精纯、温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慈悲与浩瀚之意。所过之处,那刺骨的寒意如同初春的积雪遇到烈阳,迅速消融退散;体内肆虐的、如同万蚁啃噬般的剧痛,也在这暖流的抚慰下,奇迹般地平息、缓和,最终化为一种修复与滋养的微痒。
它如同最灵巧的工匠,细致地修复着他受损撕裂的经脉,抚平他体表交错纵横的伤痕与淤青,甚至连小腿那处被石锁撞击、险些骨裂的严重伤势,也在以肉眼可感的速度恢复着活力。
这……这是?
濒临湮灭的意识,被这股强大的生机强行从黑暗的深渊中拉扯回来。林尘艰难地、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才让那沉重如同闸门般的眼皮,颤抖着,勉强睁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
模糊的光影在眼前晃动,如同隔着一层荡漾的水波。
他努力地聚焦视线。
首先驱散黑暗的,是跳跃的、温暖的、令人安心的橘红色火光。一堆小小的篝火在他身侧不远处静静地燃烧着,枯枝和不知名的干草发出“噼啪”的轻微爆响,不仅驱散了谷底的黑暗与浓雾,也带来了实实在在的暖意,对抗着夜间的寒凉。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由干燥柔软草叶精心铺就的“床铺”上,身下传来的触感远比冰冷坚硬的地面要舒适得多。而且,身上还盖着一件陈旧的、洗得发白甚至边缘有些磨损的灰色布袍,布袍上带着一股淡淡的、如同阳光晒过干草般的洁净气息。
目光有些僵硬地移动,他看到了那方在清冷月光下泛着粼粼幽光的寒潭。潭水异常清澈,倒映着天空中稀疏黯淡的星子和那一轮如同钩子般惨白的弯月,深邃而神秘。
最后,他的目光,带着一丝茫然和难以言喻的紧张,定格在了篝火旁,那块被岁月打磨得光滑如镜的青石上。
那里,静静地坐着一位老者。
老者身形枯瘦矮小,佝偻着背,仿佛承载了无尽岁月的重量。他穿着一身同样陈旧、打了几个整齐补丁的灰色布衣,与林尘身上所盖的同出一源。他须发皆白,长发随意披散,长须垂至胸前,面容之上沟壑纵横,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皱纹,如同千年古树的树皮,每一道都仿佛刻满了故事与沧桑。他一双眼睛微微闭着,面容平静无波,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又像是在这寂静的夜晚中打着盹。无论怎么看,这都像是一个风烛残年、行将就木的平凡老人,与任何山村乡野间的老叟并无二致。
但林尘的心,却在看清老者的瞬间,猛地一缩,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一个普通的、垂暮的老人,怎么可能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这灵气紊乱、妖兽潜行的宗门禁地深处?又怎么可能在他身受重伤、从陡坡滚落、几乎必死无疑的情况下,恰好出现,并把他救到这相对安全的地方?还有那股将他从鬼门关强行拉回、蕴含着磅礴生机的神奇暖流……
这一切的疑点,都指向一个答案——眼前这位看似平凡的老者,绝对是一位深不可测的隐世高人!
就在林尘心中惊疑不定、念头飞转之际,青石上的老者,仿佛心有灵犀般,缓缓睁开了眼睛。
就在他睁眼的刹那,林尘浑身剧震,如遭雷击!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初看之时,只觉得浑浊、黯淡,充满了老年人特有的疲惫与暮气,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的残烛。但就在与之对视的瞬间,林尘感觉自己仿佛坠入了无垠的星空!那浑浊的深处,是难以形容的深邃与浩瀚,仿佛蕴藏着宇宙生灭的至理,包容了万古的沧桑。那目光平静无波,古井无深,却又似乎能穿透皮囊,直视他灵魂最深处所有的秘密、所有的脆弱、所有的不甘与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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