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离伏在他背上,冰紫色的睫毛微微颤动,连反驳的力气都已耗尽。左肩那深可见骨的齿痕和后背被礁石烫伤的皮肉火辣辣地疼,提醒着李三笑自己还活着,活在这片炼狱般的九幽深处。柱子抱着沉睡的婴儿和惊惶的丫丫,背靠另一块稍低的礁石,嘴唇干裂,眼神空洞地看着下方依旧翻涌不休的暗红岩浆海。石磊沉默地检查着妖棺的残骸——棺尾彻底碎裂,只剩下大半截焦黑的棺身歪斜地搁在礁石缝隙里,如同一条搁浅的破船。
灼热的地域仿佛没有尽头。翻滚的岩浆海蒸腾起粘稠的热雾,将视线扭曲,遮蔽了远方。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众人精疲力竭、昏昏欲睡之际,一阵若有似无、带着湿冷气息的微风,悄无声息地从礁石群深处某个幽暗的裂缝中吹拂出来。
这风阴冷刺骨,瞬间驱散了岩浆带来的燥热,却带来另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混杂着陈腐的尘土、淡淡的血腥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甜腻香气。
“哥...那边...”柱子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抱紧怀里的婴儿,指向那条被热雾半遮半掩的巨大岩石裂缝。裂缝深处,影影绰绰透出微弱而诡异的光亮,不再是岩浆的暗红,而是昏黄、惨绿、幽蓝交织的斑驳光影。隐约的嘈杂声,丝丝缕缕地顺着风飘了出来。
“有风...有光...还有声音...”李三笑布满血丝的左眼眯起,挣扎着想要坐直身体,牵动伤口让他闷哼一声。他看向石磊,“石娃,探路。”
石磊巨大的头颅微微一点,灰白的瞳孔锁定了裂缝入口。他覆盖石纹的巨大身躯如同移动的堡垒,脚步沉重却无声,率先踏入那条幽深的裂缝。柱子连忙背起婆婆,示意丫丫抓住自己的衣角,紧跟在石磊投下的阴影里。李三笑深吸一口气,咬着牙,手臂用力,将被岩浆热浪熏得更加虚弱的墨离再次背到背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上。伤口摩擦着粗糙的衣料,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
裂缝曲折向下,两侧岩壁湿滑冰冷,不断滴水。越往里走,那股甜腻腐坏的混合气息就越发浓烈。嘈杂的人声(如果那能称之为“人”声)也逐渐清晰——嘶哑的吆喝、尖锐的争吵、空洞的笑声、某种沉闷的敲击声...交织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喧嚣。
终于,穿出狭窄的裂缝口,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停滞——
一片巨大无比的地下洞窟展现在眼前。洞顶高不见顶,无数灰白色的石笋倒垂而下,如同森然的獠牙。洞窟的地面崎岖不平,一条条浑浊、冒着丝丝寒气的水沟将其切割成不规则的区域。
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灯火”和“行人”。
一盏盏“灯笼”悬挂在石笋之下、摊贩头顶,散发着昏黄、惨绿、幽蓝的光。灯笼的材质薄如蝉翼,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带着细微毛孔纹理的蜡黄色,灯光透过“灯罩”,清晰地映照出内部蜷缩蜷缩、形态痛苦的扭曲黑影,仿佛被活生生剥下、禁锢的灵魂在无声哀嚎。阴风拂过,这些“灯笼”微微摇晃,内部的黑影也随之扭曲变形,发出极其细微、如同指甲刮过骨头的“沙沙”声。
人皮灯!
灯下,是影影绰绰的“行人”和摊贩。它们形态各异,有的佝偻瘦小如麻杆,穿着破旧的寿衣;有的肿胀溃烂如浮尸,淌着腥黄的粘液;有的则干脆只是一团飘忽不定的、裹着破烂布片的黑雾,两点幽绿的火光在黑雾中闪烁。它们穿梭在用惨白腿骨搭成的简陋摊位间,讨价还价,发出意义不明的嘶鸣。
摊位更是五花八门,充斥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商品”。森白的头骨被雕刻成碗碟;扭曲的脊椎串成风铃,随风发出空洞的碰撞声;几颗干瘪的眼球泡在浑浊的液体里,随着摊贩的动作缓缓转动;甚至还有一截截暗红的、不知是何生物的脏器,在布满霉斑的黑石板上微微颤动,散发着浓烈的腥气。
一个离入口最近的摊位上,一个只剩半边腐烂脸颊、眼眶里爬动着蛆虫的“摊主”,正用一根不知什么生物的大腿骨,有节奏地敲击着面前一个蒙着灰败鼓皮的圆形器物。 咚...咚...咚... 沉闷的敲击声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回荡在鬼市的喧嚣中。伴随着敲击,那摊主用漏风的喉管嘶哑地吆喝着:“新...新鲜出炉...怨...怨魂结晶...三...三魂一魄...换...换一缕...纯净...生魂气...”
“嗬...”柱子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胃里翻江倒海,死死捂住了嘴,才没当场吐出来。怀中的婴儿不安地扭动了一下,似乎被这浓郁的恶意惊醒。丫丫更是吓得小脸惨白,紧紧闭上眼睛,把脸死死埋在柱子哥的后腰上,小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石磊灰白的瞳孔扫过那些令人作呕的商品,巨大的身躯如同礁石般挡在众人面前,隔绝了部分窥探的目光。但鬼市的存在本身,就如同一个巨大的污染源,散发出侵蚀心智的混乱与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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