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磊一个激灵,完好的右手在怀里胡乱摸索,掏出一个沾染油污、边缘破损的厚皮水囊——那是从商队营地死人身上扒下来的。他塌陷的左肩剧痛无比,动作笨拙,几乎拿不稳。柱子连忙放下背上迷迷糊糊的丫丫,小心翼翼接过李三笑手中那捧浑浊的泥水。水一入囊,立刻被干燥的皮子吸去一层,只剩浅浅的浑浊一层。
“再捧!快!”柱子声音发颤,眼睛死死盯着那汪还在极其缓慢渗出的泥水,仿佛那是世间唯一的珍宝。
三个人,如同三只濒死的沙漠甲虫,围着那浅浅的生命之源,机械而贪婪地重复着挖掘、捧水、装囊的动作。滚烫的沙砾钻进指甲缝,磨蹭着李三笑右手掌心被沙蝎毒针刺穿后又遭盐灼的伤口,带来一阵阵钻心的刺痛,他却浑然不觉。每一次弯腰,肩后盐灼的伤口都被牵扯得火烧火燎,后脑勺那块被剃秃的头皮暴露在毒辣的日头下,如同被无数细针攒刺。石磊塌陷的左肩每一次用力都让他汗如雨下,脸色惨白。柱子双手早已被沙石磨破,血水和泥水混在一起,但他每一次捧起浑浊的水,都如同捧着救命的仙露。
水囊终于灌了大半,三人几乎虚脱地瘫坐在沙坑旁。李三笑小心翼翼地将水囊贴身藏好,那沉甸甸的分量压在胸口,与蝶梦簪那点若有若无的暖意形成奇异的对比。
柱子立刻抱起丫丫,小心地用手指蘸了水,轻轻涂抹在她滚烫干裂的嘴唇上。丫丫无意识地抿着小嘴,贪婪地汲取着那点微弱的湿润。柱子又蘸湿一小块相对干净的衣角,敷在丫丫额头上降温。“丫丫…喝水…乖…”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一遍遍重复。
婴儿在柱子怀里也发出了微弱的呜咽,柱子连忙也蘸了点水润湿婴儿的嘴唇。石磊挣扎着挪过来,完好的右手也沾了点水,抹在自己干裂出血的嘴唇上,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喟叹:“哥…活了…”
李三笑没说话,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远方的地平线。浊水暂时解了燃眉之急,但丫丫的高烧不退,怀里的婴儿也极度虚弱,这点水支撑不了多久。必须尽快找到能遮阴歇脚的地方,或者…找到能治病的草药。
他挣扎着起身,拖着沉重的双腿,再次爬上沙丘顶端。目光所及,依旧是连绵的黄沙,但在极远处,一片与周围灰黄截然不同的、带着死气沉沉墨绿色的阴影,如同大地上一块丑陋的伤疤,贴在西北方向的地平线上。
“那…是林子?”石磊也跟了上来,塌陷的肩膀让他身子歪斜,顺着李三笑的目光望去,“有树…就有阴凉!丫丫…丫丫能少挨点晒…”巨大的喜悦冲昏了他的头脑,完好的右手指着那片墨绿,拔腿就想冲过去。
“站住!”李三笑的声音冷硬如冰,一把拽住石磊的后襟,力道之大差点把他拽倒。
石磊踉跄一步,愕然回头:“哥?”
李三笑眯着眼,死死盯住那片墨绿:“荒原荒漠,凭空冒出一片林子,你不觉得邪门?”他指了指脚下滚烫的沙丘,“我们走过的路,连根枯草都难找。那片绿,绿得发乌,像涂了毒血。”他心口蝶梦簪毫无动静,那片林子给他的感觉,只有冰冷和不祥。
柱子抱着丫丫也爬了上来,看着那片突兀的墨绿,脸上不见喜色,反而充满忧虑:“哥…那林子…看着怪瘆人的…不会有…妖精吧?”丫丫滚烫的额头贴着他的脸颊,婴儿的呜咽声也变得断断续续。
李三笑舔了舔干裂的下唇,尝到一丝血腥和沙砾的味道:“妖精未必有,但毒虫恶兽,怕是少不了。”他低头看了看柱子怀里气息微弱的婴儿和背上滚烫的丫丫,“可丫丫这烧…拖不起。赌一把,贴着林子边缘走,找些能用的草根树皮也好。”
“柱子,抱紧娃,捂住丫丫的嘴,别出声。”李三笑吩咐完,率先拖着沉重的步子,朝着那片死寂的墨绿方向走去。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和脚下的每一寸沙地。石磊紧随其后,塌陷的左肩随着步伐剧烈摇晃,豆大的汗珠砸进沙子里。
越靠近林子,空气仿佛都凝滞了。毒辣的阳光被扭曲,一股混合着腐败枝叶和某种刺鼻腥气的怪异味道弥漫开来。那所谓的“林子”,实则是一片极其低矮扭曲的荆棘丛。主干不过手腕粗细,却虬结如蟒,浑身布满寸许长的漆黑尖刺,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幽的冷光。叶片稀少枯黄,边缘带着锯齿,形状如同鬼爪。荆棘丛底部堆积着厚厚的、不知积了多少年的枯叶,散发着浓烈的霉烂气味。
“这…这啥鬼东西?”石磊看着那些密密麻麻、仿佛能吸噬光线的黑刺,头皮发麻,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毒棘木。”李三笑的声音压得极低,眼神凝重,“刺有毒,见血封喉的玩意儿,沙匪都绕着走。”他抽出腰后那半截断刀“断红尘”,刀尖指向荆棘丛边缘一处相对稀疏的区域,“贴着边缘,别碰任何东西,走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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