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妖物的呜咽和撞击声持续了片刻,似乎忌惮这狭窄的地形和残留的光焰气息,最终不甘地退去,只留下令人心悸的粘稠摩擦声渐渐远去。
洞内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几人粗重压抑的喘息,还有豆子烧得迷迷糊糊的哼唧。
“哥…你…你后背…”柱子颤抖的声音响起,带着哭腔。
李三笑靠着冰冷的岩壁滑坐下来,剧烈喘息,每一次吸气都扯动着肋下火辣辣的疼。他不用看也知道,后背肯定又烂了。他胡乱抹了把脸,沾了一手血污泥汗,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死不了…本大侠…命比临安城王老抠家的蟑螂还硬…”他摸索着怀里,那半截蝶梦簪依旧散发着灼人的温热,紧贴着他的心脏。
借着洞口透进的、海天交界处最后一缕惨淡的暮光,柱子惊恐地看到,李三笑原本只是鬓角染霜的乱发,此刻竟然有大半都变成了刺眼的银白!汗水、血水、泥污黏在上面,像覆盖了一层肮脏的霜雪。尤其当他低头看向怀里昏迷的豆子时,那垂落下来的额发,几乎全白了!
“哥…你的头发…”柱子声音抖得厉害,“白…白了好多…”
李三笑动作一顿。他缓缓抬起那只沾满血污泥垢的手,极其缓慢地、迟疑地,拂过自己垂在额前的一缕乱发。
入手冰凉。 触感粗糙。 不是灰尘。 不是光。 是…真真切切的白。
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瞬间顺着指尖蔓延到全身,冻得他心脏都似乎停止了跳动。怀里蝶梦簪的滚烫,与指尖这刺骨的冰冷,形成冰火两重天的酷刑,狠狠撕扯着他的神经。
“…大惊小怪…”他喉咙里滚出干涩的气音,努力想扯出个痞气的笑,嘴角却僵硬得如同冻住,“少年白头…没听过?这叫…未老先帅…”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质问虚空,“…总比…秃了强…”
他低下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怀里滚烫的蝶梦簪。簪子断裂的茬口在昏暗中泛着幽微的光泽,仿佛还残留着苏小蛮最后化为光尘消散时的那抹决绝。
‘小蛮…’一个无声的名字在他心口滚过,带着血淋淋的痛楚,‘看见没…本大侠…头发都急白了…这笔账…得算你头上…’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豆子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小脸烧得通红,呼吸急促得像破风箱。
“豆子!”丫丫带着哭腔,小手慌乱地去摸弟弟滚烫的额头。
李三笑猛地回神!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口那片翻江倒海的酸涩和空洞。他小心翼翼地将豆子抱得更稳些,用自己破烂的衣袖笨拙地擦了擦孩子脸上的汗和灰。
“哭什么?”他嘶哑着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却带着一种近乎哽咽的疲惫,“小男子汉…发个烧…算个屁…等天亮了…本大侠给你买糖葫芦…比西市的还大…”
他抱着孩子,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后背的剧痛却让他踉跄一下,单膝重重跪倒在地!
“哥!”柱子惊呼。
膝盖撞击冰冷岩石的闷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李三笑低着头,维持着半跪的姿势,剧烈喘息。新生的白发凌乱地垂落,遮住了他布满血污的脸颊,也遮住了那双瞬间通红的、死死压抑着滔天情绪的眼睛。
怀里的豆子不安地扭动了一下。
李三笑猛地收紧手臂,仿佛要将孩子揉进自己同样伤痕累累的胸膛里取暖。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最终只是用那只沾满泥污血渍的手,极其轻柔地、一遍又一遍地,拍抚着豆子瘦小的、滚烫的后背。
一下。 又一下。 动作笨拙。 却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温柔。
洞口外,最后一缕暮光彻底被深沉的黑暗吞没。冰冷的海风呜咽着灌进来,吹动李三笑满头的银丝,也吹动他怀里蝶梦簪残留的、微弱的温热。
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淹没了狭窄的洞穴。只有几缕微弱的星光,艰难地穿过洞口的缝隙,吝啬地洒落下来,勾勒出洞内几个蜷缩身影的模糊轮廓。
李三笑靠着冰冷的岩壁,怀里紧紧抱着烧得滚烫的豆子。丫丫依偎在柱子怀里,已经疲惫地睡去,小小的身体偶尔因为噩梦而轻微抽搐。柱子抱着丫丫,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却又强撑着不敢睡死,时不时惊恐地抬头望向黑黢黢的洞口方向。
死寂。 只剩下豆子粗重艰难的呼吸声,还有洞外永无止境的海浪拍岸声。
李三笑一动不动。后背的伤口因为姿势压迫,传来阵阵闷痛,但他仿佛感觉不到。所有的感官,所有的力气,似乎都集中在了怀里那个小小的、滚烫的生命上。每一次豆子艰难的吸气,都像刀子一样刮过他的心口。
他低着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在黑暗中努力聚焦,看着豆子烧得通红的小脸。星光微弱,却足以照亮孩子额前被汗水浸透的碎发,还有那紧蹙的、带着痛苦的小眉头。
像谁? 像地窖里那些饿得直哭的孩子… 像最后被推上船时,死死抓着他衣角不放的孩童… 像…苏小蛮挡在妖爪前,回头望他那一眼时,眼底深处那一闪而逝的、对生的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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