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子带着容遇绕过前厅来到三清殿，却见一女子站在殿前，抬头盯着上方的天尊像。
此时时辰还尚早，前来拜会的香客并不多，其他人或跪拜而下，或时不时地看眼站在正中间的她，却未见那人有任何动作。
长生子忍不住多瞧了她几眼，那女子一身黑色长袍，兜帽遮挡下，除了根据其身形隐隐猜出是个女子，其他的是一点都再瞧不出什么了。
这般古怪的人实在是少见，虽说观内从不曾限制香客们的行为，但她这般穿着，阴气森森地站在殿前，又不能装作视若无睹。
他指了指那女子，对着容遇说道，“此处已到三清，小施主可先在四周逛逛，看看能否找到失散的家人，若是有麻烦，可再去知会我，我先去看看那位女施主的情况。”
容遇的目光落在那人身上，稍皱了皱眉，神色温和地点了点头，“多谢道长。”
长生子上前几步，走到女子身旁，刚准备开口，就见那人转过身面对着他。
他垂眼看去，却只瞧得见她兜帽下露出的过分苍白的下巴。
他稍晃了晃神，再看过去时，那人眯着眼看着他笑，嘴角勾起，一时之间他竟读懂了她的唇语。
“小道长，帮帮我。”
长生子茫然地眨了眨眼，随即点了点头，转过身示意她随自己走。
“道长？”容遇站在殿门口，见他这么快就出来了，有些诧异地开口喊他。
他却并未回应，只失了神一般呆愣愣地往前走。
圭玉心情颇好地勾着唇，冷眼扫过一旁的容遇，只片刻后整张脸又重新隐匿在兜帽下。
容遇眼神暗了暗，下意识伸出手准备拉过她，却抓了个空，待他反应过来时，圭玉已跟着人走出去了好一段路。
长生子带着人走了许久，直到周边再不见其他人，他猛然回过神，再看向周围时，已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回过头，看着面前的人，那人已摘下兜帽，轻佻地上下打量着他，他喘着气，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怎么可能……这人难不成是妖？
可是妖怎么可能入得了这道观内，更遑论在三清殿内那般闲庭信步。
圭玉本来只想找个僻静的地方与他说话，没想到这小道士胆子又小，被她控制走到这儿竟吓成这样，她很是嫌弃地开口，“小道长平日里是在这观内混吃等死吗，怎么这样胆小？”
从她口中听出这样嘲讽的话，长生子差点背过气去，他往后退了两步，死死盯着她，“你是哪来的妖女？”
圭玉冷嗤一声，视线幽幽落在他的脸上，挑衅地挑了挑眉，“就算是妖，你又当如何？”
“圭玉！”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圭玉却并未回头，倒是长生子的反应比她更大些。
见容遇过来，他皱着眉连忙说道：“施主莫要过来！”
容遇摇了摇头，走到他们之间，对上圭玉的眼神，问道：“师父……生我的气了？”
圭玉冷哼一声，她自然生气，她被阿七拉入幻境才不过几日，他竟直接丢下她跑了。
好歹她救过他几次，还“养着”他这些日子，不管怎么说，她对他已是不错了。
她阴恻恻地盯着他的脸，思忖着是否要直接赌一把，或许直接要了他的命，这个幻境就自然崩塌了。
只是这样的话，不知幻境外的谢廊无还活不活得了。
长生子见他这般称呼，也是有些意外，“师父？你与她认识？”
容遇见圭玉不搭理他，知道她这次是真的生了气，现下他们之间又插进一个外人，他不知圭玉带着长生子过来究竟想做什么，但确是应当先稳住他。
他点了点头，应他的话，“是。”
长生子皱了皱眉，视线落在他们之间，似乎并不信任他的话，“施主……你可确定？这位女施主看上去可……”
圭玉看着他挤眉弄眼的模样，冷笑一声，从长袍中伸出手，那双手只余下冷色的骨节，在阳光下形似暖玉，看上去却诡异得令人心口发凉。
容遇一刻不刻地盯着，伸出手轻贴了上去，入手寒凉，下一秒却被她抓住了手。
感受到指尖截然不同的温度，圭玉蹙眉，认真地与他说道：“阿容，我要与你做个交易。”
容遇反握住她的手，他不知圭玉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但也能感觉到她态度的转变。
他从来知道圭玉并不是什么好人，之所以会一直与他在一起，或是救他性命，又或是其他也好。
一切在最开始同行之前都贴上了价格。
只是他很好奇，圭玉现在要他付出的代价究竟是什么。
他点了点头，语气温柔却压抑着古怪的兴奋，“师父想要什么？”
圭玉扫了眼一旁的长生子，思索片刻后，说道：“我知晓你来这是做什么，我会帮你得偿所愿，但是，在那之后……”
她蹭了蹭容遇的指尖，眉间皱得更深，语气也犹疑起来，“我会用一些强制手段逼你恢复记忆。”
“结果……我暂时不确定，最坏的话，可能会要了你的命。”
容遇愣了愣，垂眸笑了笑，只是这笑却没了温度，圭玉果然还是不放弃。
他从不认为自己丢失了什么记忆，他向来记性很好，这些年该记得的，不该记得的他都记得。
圭玉一直要找的那个人，并不是他。
他本想着若是这次圭玉没有追来，那他便不会再去想着与她有关的那些事。
若是她找来了……那便算了。
不管在她手上是死是活，全当是命数如此罢了。
他的手握她握得更紧，越能感受到骨节的刺骨寒凉，他笑了笑，语气一如往常的温凉平静，“好……我答应你。”
圭玉没想到他这样平静，与他一路走来，她知晓他是想活的。
在林中拖着伤体背着她走了一天一夜时，他若是不想活，早就死了。
她也知晓两人的关系掺了不少虚以逶迤的疏离，她虽气他未曾等她就走了，但其实也算理解。
毕竟凡人总是如此，见到她这样的“妖孽”，表面不说背地里肯定是害怕的。
她现在说要他的命，他竟这样平静地接受了？
圭玉有些茫然地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她这具身体已等不得了，若这次没有办法让他恢复记忆将他一起带出幻境，她只能先走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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