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观察室外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系统揭示的真相,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每个人心中激起了惊涛骇浪,而后留下的,是更深、更浑浊的漩涡。
凯卫尔的目光如同冰锥,钉在隔离室内那个茫然无措的苍白身影上,他的话语斩钉截铁,不带一丝感情色彩:“风险不可控。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颗定时炸弹。我们无法预测那寄生体残留的生物质会如何演变,无法保证她空白的心智不会被重新污染,甚至无法确定她是否真的‘无害’。为了柏淋五百多人的安全,最理智、最负责任的选择,就是彻底清除这个隐患。现在,立刻。”他的手,已经无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那冰冷的触感代表着一种纯粹的、排除一切威胁的生存逻辑。
王尔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复杂地交织着科学家的狂热与工程师的谨慎:“我理解凯卫尔的担忧。但是……诸位,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研究样本!地外寄生生命!我们可能从中窥见完全不同的生命形态、进化路径,甚至是……力量的应用方式!如果能够解析,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控制这种力量,对柏淋未来的价值,不可估量!销毁,是最大的浪费!”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那是对未知知识领域的本能渴求。
卡呐利看看凯卫尔,又看看王尔,最后目光落回那个抱着膝盖、微微发抖的少女身上,粗犷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了纠结和一丝不忍:“妈的……说道理俺都懂……可是……看她那样子……就跟刚出生的小猫崽似的,啥也不知道,就这么……‘处理’掉?”他用力挠了挠头,“老子对着丧尸能突突一整天,可对着这么个……玩意儿,下不去手啊!”
三人的目光,最终都聚焦在了沉默不语的辉霜冽身上。他才是市长,是柏淋的最终决策者。所有的利弊、所有的情感、所有的风险,最终都需要他来权衡,由他来背负。
辉霜冽没有看他们,他的视线穿透了单向玻璃,牢牢地锁定在那个白发红瞳的少女身上。他的脑海中,如同走马灯般闪过无数的画面——
汉斯等人崩溃绝望的眼神……
FAB-5000那毁天灭地的烈焰与冲击波……
铁砧镇废墟那触目惊心的惨状……
以及,眼前这双空洞、茫然,却又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红色眼眸……
恐惧吗?是的。面对那种轻易摧毁心智、撕裂钢铁的未知力量,他发自本能地感到恐惧。理智也在疯狂叫嚣,告诉他凯卫尔是对的,消除一切不确定性,才是领导者最“正确”的选择。
但是……
他看到了那苍白皮肤下微微凸起的、脆弱的锁骨,看到了她因为寒冷或无意识蜷缩起的脚趾,看到了她听到“饿”这个词时,喉咙细微的滚动。
这不再是一个抽象的“怪物”,一个需要被消灭的“威胁”。在系统的解释下,她变成了一个具体的、可怜的、甚至可以说是……无辜的载体。她是一张被强行涂抹上黑暗、又被暴力擦拭干净的白纸。那黑暗并非她所愿,而那空白,则是她承受了终极暴力后的残骸。
毁灭她,很容易。一声令下,这个看似脆弱的生命就会在下一刻化为乌有。柏淋会安全,至少是暂时安全。
可是,然后呢?
因为恐惧未知,就扼杀一切可能性?因为这具躯壳曾经承载过邪恶,就否定其未来承载光明的可能?
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安全”吗?一个建立在绝对排斥和毁灭未知之上的,脆弱的堡垒?
不。
辉霜冽缓缓抬起了头,目光扫过三位兄弟,那眼神中之前的挣扎与犹豫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如同磐石般的坚定。
“我决定,”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在这狭小的空间内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留下她。”
“辉霜冽!”凯卫尔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不赞同。
辉霜冽抬手,制止了他的话:“凯卫尔,你的担忧,我完全明白,也非常认同。风险确实存在,而且可能超乎我们的想象。”
他话锋一转,目光再次投向隔离室:“但是,我们不能因为恐惧,就放弃理解、甚至掌控未知力量的机会。王尔说得对,这或许是一个危机,但也可能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机遇。我们柏淋,能从一片废墟走到今天,靠的不是固步自封,不是对未知的纯粹恐惧,而是敢于在绝境中抓住任何一丝可能,将其转化为我们自己的力量!”
他看向卡呐利:“而且,她也并非全然是那个怪物。她现在,更像一个……新生儿。一张白纸。我们亲眼见证了毁灭,难道就没有勇气,去尝试一下……创造吗?”
最后,他的目光回到凯卫尔身上,带着一种近乎沉重的承诺:“我知道这很冒险。所以,这个责任,由我来承担。我,辉霜冽,以柏淋市长的身份,同时也是以我个人的生命和荣誉,为她做担保!我会亲自负责她的监管、她的引导。如果……如果未来有一天,她真的再次失控,对柏淋造成了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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