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殒星镇的影子拉得老长,残垣断壁间刚冒头的绿芽沾着余晖,泛着暖而沉的光。众人往天元宗走,脚步比来时慢了太多,像踩着灌了铅的棉絮,每一步都沉甸甸的。
风还卷着桃花瓣,却没了之前的热闹,落在肩头竟带着点微凉的意。苏月悦靠在李星耀怀里,青衫衣角还沾着那滴暗红的血泪,像缀了颗凝固的朱砂,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能摸到布料上浅浅的湿痕——那是邪念最后淌下的泪,混着魂血,竟透进了衣料纤维里,洗不掉似的。她的胸口还在隐隐作痛,不是暗疾的钝痛,是邪念操控时强行催动魂力留下的余震,更疼的是识海里残留的碎片:邪念的委屈、愤懑,还有最后那句带着渴求的“让我摸摸”,清晰得像就发生在刚才。
“星耀哥,”她的声音轻得像风拂过草叶,“她刚才……好像很疼。”
李星耀紧了紧抱着她的手臂,神王战体的淡紫神辉下意识裹住她,却暖不透两人心头的沉。他低头看着苏月悦苍白的脸,想起邪念说的“暗无天日一亿年”,想起自己被心魔纠缠的二十年,突然觉得那所谓的“邪”,不过是没处安放的孤独。“她只是……太苦了。”他低声回应,喉结滚得发疼,指尖触到苏月悦腰间的“顾”字玉佩,冰凉的玉温让他稍稍定了神,却抹不去那句控诉:“凭什么善就该被捧在手心,邪就该被钉在地狱?”
顾依然走在最前面,素白流金裙的裙摆扫过地面的碎石,流金纹路没了往日的亮,暗沉沉的像蒙了层雾。她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怀里的念念,小丫头攥着布娃娃,布面上“念”字的绒线被她抠得发毛,眼底却没了往日的雀跃,只剩点懵懂的怔忡。邪念最后那句带着哭腔的“我做错了什么啊”,总在顾依然耳边回响,她想起邪念操控苏月悦时,明明嘴硬着嫌弃,却在触碰念念时,指尖的黑气都放柔了三分;想起她明明恨了一亿年,却还是用三分之二的魂魄换了念念的生机。
“依然姐姐,”念念突然抬起头,小手指了指天空,那里飘着一缕淡红的光痕,是邪念消散前最后的余影,“那个……那个姐姐说,我欠她一声姐姐。”
顾依然的心猛地一揪,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念念的发顶,声音软得像浸了水的棉絮:“对,她是姐姐。”
“为什么呀?”念念歪着头,布娃娃从膝盖上滑下来,她连忙捡起来抱在怀里,“她之前好凶,还骂星云哥哥……”
“因为她比你早出生两百年呀。”顾依然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她想起邪念说“老娘可比你早两百年形成”,想起那缕戾气从灵瑶剖魂时诞生,就被锁在殒神台,看着世间流转,看着善念化身的念念享尽烟火,自己却连风的味道都忘了。“她只是太久没见过人,太久没人跟她说话了,所以才会凶巴巴的。”
念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嘴唇抿了抿,突然对着那缕淡红光痕小声喊:“姐姐——”
声音软糯,像刚酿的桃花蜜,飘在风里,却再也没人回应。那缕淡红的光痕晃了晃,终于彻底消散在夕阳里,没留下半点痕迹。
李星云走在顾依然身后,玄色衣袍扫过地面的桃花瓣,诛神荡魔剑在腰间轻轻颤动,剑穗的魔龙筋垂着,没了往日的灵动。他想起邪念嘲讽他灵力不纯时的傲娇,想起她吐槽苏月悦屁股小时的直白,更想起她最后血泪模糊时的控诉。他一直以为正邪有别,善就是善,邪就是恶,可邪念用三分之二的魂魄救了念念,用一亿年的囚禁换了一场短暂的人间游历,让他突然分不清,那所谓的“邪”,究竟是天生的戾,还是被命运逼出来的怨。
“她其实……从来没真正害过谁。”李星云的声音低沉,飘在风里,“她只是想有人陪她说说话,想看看桃花,想知道人间是什么味道。”
明曦飘在他身边,赤金纱裙的狐尾纹没了往日的亮,蔫蔫地垂着,眼底的媚意被浓重的怅然取代。她伸手想去碰那缕消散的光痕,指尖却径直穿过,像碰了场空。“活了亿万年,我懂那种孤独。”她的声音软了下来,没了之前的娇蛮,“被锁在剑里的日子,虽然能看到阿渊,能感受到人间的烟火,可终究是隔着一层,碰不到、摸不着。她被锁在殒神台一亿年,连光都少见,该有多难捱。”
她转头看向念念,眼底闪过一丝温柔:“她要那声姐姐,不过是想认个亲人。比念念早两百年,她确实是姐姐啊。”
李星耀抱着苏月悦,脚步放得极轻,生怕颠着她。他看着前面顾依然蹲下身哄念念的背影,看着李星云沉凝的侧脸,突然想起自己被邪念操控时的无力,想起苏月悦赎罪时的隐忍。所谓的正与邪,善与恶,原来从来不是非黑即白。邪念是灵瑶的戾气,念念是灵瑶的善念,本是同源,却落得截然不同的下场——一个被捧在手心,一个被钉在地狱。
“或许,我们从一开始,就错了。”苏月悦的声音很轻,带着点疲惫,“我们总说她是邪祟,却没人问过她,为什么会变成邪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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