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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严令下的广寒宫,像一台被强行降低了运行频率的超级计算机。通道里往来的工作人员少了,即使有,也是步履匆匆,尽量避开那些臂戴猩红“肃”字的巡逻队。量子加密通讯的延迟和审查,让许多需要与地球实时协作的研究项目陷入了粘滞状态,一种无形的压抑感,比月面的低重力更让人感到不适。
林海的宇宙社会学研究室,位于基地相对边缘的科研区域,原本属于“黄色”管制区。但或许是因为他研究内容的特殊性,也或许是雷将军的“肃清”行动组对他这个与张老关系密切、且思维常常天马行空的学者存有某种下意识的警惕,他感觉自己的工作室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隔离了。数据流的速度明显变慢,访问某些深空探测数据库的权限也受到了更严格的审查。
他对此没有过多抱怨,只是将自己更深地埋进了数据的海洋。李哲的消失像一根刺,扎在所有知情者的心头,但对他而言,这更像一个残酷的验证——验证他和他已故的导师张老,多年来关于宇宙黑暗森林法则、关于高维观察者存在的推演,并非危言耸听。意识上传、量子幽灵、代码实体化……这些现象已经超出了传统物理学的框架,指向了某种更深层次的、可能与宇宙尺度智慧相关的技术或存在形式。
工作室的光线被调得很暗,只有几面全息屏幕上流动着无数复杂的数据流、引力波频谱图、以及经过多重算法解析后的深空信号残迹。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咖啡因和臭氧混合的气味,这是林海连续工作数十个小时的标志。他的胡子茬冒了出来,眼窝深陷,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如同在黑暗中搜寻猎物的鹰隼。
他的工作台上,摊开着几张古老的、甚至有些残破的纸质笔记——那是张老留下的手稿。在全面数字化的时代,这种原始的记录方式反而避开了某些数据监控的节点。笔记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演算过程、突兀的灵感碎片,以及一些用特殊墨水绘制的、看似毫无规律的几何图形。
李哲消失前,最后接触的,除了“方舟之心”的核心日志,就是一段从持续监测的深空背景噪音中分离出的、极其微弱的异常信号片段。这段信号被“方舟之心”的初级过滤器标记为“随机噪声”,但李哲在例行核查时,凭借其工程师的直觉和对细节的偏执,发现了其中极其隐晦的周期性。
现在,这段信号,连同张老笔记中那些曾被斥为“妄想”的弦论模型推演图,一起在林海面前的屏幕上旋转、交织。
“不对……不是这个频率……叠加方式也错了……”林海喃喃自语,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地敲击,调整着参数。他将张老模型中关于高维信息在低维空间投影的理论,应用于对这段异常信号的解构。这需要极高的数学技巧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想象力,因为其基础建立在一套尚未被完全证实的物理学理论上。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只有服务器机柜低沉的运行声和键盘敲击声作为伴奏。他尝试了数十种不同的解码矩阵,每一次都如同在黑暗中摸索一个形状未知的锁孔。失败,调整,再失败……
就在他感到太阳穴阵阵发痛,准备短暂休息片刻时,屏幕上的一组数据突然发生了奇异的变化。当他把张老笔记中一个关键的非线性谐振参数代入,并将李哲发现的周期性作为初始相位时,原本杂乱无章、被视为噪声的信号片段,开始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梳理般,呈现出一种惊人的、具有分形美感的规律性!
林海的心脏猛地一跳,呼吸骤然屏住。他死死盯着屏幕,看着那些光点自动组合、延伸,最终勾勒出一段极其简短、却蕴含了巨大信息量的结构。这结构不是一个人类语言意义上的信息,更像是一个……坐标参照系。
他立刻调用了联合政府深空探测网络的最新星图数据,尤其是覆盖太阳系外围,包括柯伊伯带和奥尔特云区域的精密测绘数据。这段由异常信号解析出的坐标参照系,被他的程序小心翼翼地置入已知的宇宙背景中。
屏幕上,代表太阳系的行星轨道由内向外层层展开,小行星带、木星、土星……星图的范围不断扩大,越过了柯伊伯带那些冰冻天体的稀疏区域,继续向外、向外……
最终,一个闪烁的、带着显着非自然光谱特征的光标,稳定地停留在了一片极其空旷、遥远的空间区域——奥尔特云。
奥尔特云,那个理论中包裹着太阳系、由数万亿颗冰微行星组成的巨大球状云团,距离太阳最近处也远超柯伊伯带,是太阳引力影响的最边缘,是真正意义上的星际空间起点。
坐标,清晰地指向了那里。
林海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让他几乎要战栗起来。奥尔特云!那里几乎空无一物,只有永恒的黑暗和寒冷。为什么坐标会指向那里?是某种中继站?一个观测前哨?还是……某种巨大物体的藏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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