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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古厅”伦理听证会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一种新的、更加无形却无处不在的紧绷感,开始像精密的气体一样,悄然注入广寒宫基地的每一条走廊、每一个舱室。这种紧绷感的源头,并非来自深空的异常信号,也非来自量子实验室的惊魂一瞥,而是来自基地最深处,那间灯火通明、布满监控屏幕、代号“铁幕”的安全中心。
雷建国将军,这位以钢铁意志和近乎偏执的谨慎着称的安全负责人,在听证会上未能完全阻止艾莉丝那项在他看来危险无比的神经映射实验。陈锋的最终拍板,虽然附加了极其严苛的限制条件,但在他眼中,那仅仅是给一颗即将引爆的炸弹加装了一个并不牢靠的保险栓。
他不能阻止炸弹的存在,但他必须确保,一旦爆炸,其冲击波能被严格限制在最小的范围内,绝不会危及整个基地的核心安全。
他的应对策略,就是《广寒宫基地安全权限与信息访问分级管理制度(试行)》,一份厚达数百页、条款细致到令人发指的文件。这远非简单的门禁卡升级,而是一个旨在将整个基地变成一个高度模块化、分区隔离、权限泾渭分明的巨大堡垒的系统性工程。
制度的核心,被雷将军称为“蜂巢-细胞”模型。整个基地不再被视为一个整体,而是被划分成数十个主要“蜂巢”区域(如生活区、科研A-D区、工业区、能源中心、指挥中心等),每个蜂巢区域内部又进一步细分为无数个功能性的“细胞”单元(如单个实验室、服务器机房、关键设备间等)。
每一个“细胞”,每一个“蜂巢”,都设置了独立的物理门禁(从传统的密码卡到最新的虹膜、步态识别)、逻辑门禁(数据访问权限)和环境监测(空气成分、振动、辐射水平)。权限等级被重新洗牌,从最低的0级(受限活动人员,如某些有潜在安全风险的研究对象或受监控人员)到最高的9级(仅限雷将军本人和陈锋拥有的、可访问一切区域和数据的终极权限),中间设置了多达七个细致的层级。
影响是立竿见影且无处不在的。
对林海而言,他发现自己访问“望舒”阵列原始数据的流程变得异常繁琐。他需要提前十二小时提交详细的数据需求报告,经安全部门审核后,获得一个一次性的、限时访问密钥,并且所有操作会被全程记录和算法分析,一旦触及某些敏感模式(即使他自己都尚未意识到其敏感性),访问会立刻被中断并触发警报。这严重拖慢了他对那个周期性信号的分析进度,让他感到一种被无形之手扼住喉咙的窒息感。
“这简直是在用探照灯研究萤火虫!”他向陈锋抱怨,“任何灵光一现的探索,都要先经过安全算法的预审!科学不是这样做的!”
陈锋只能无奈地安抚:“理解他的担忧,林博士。氧气事件证明,内部的漏洞同样致命。我们需要在安全和效率之间找到平衡。”
对艾莉丝,限制则更为具体和严格。她的神经映射实验室被划定为最高隔离区(7级权限),她本人拥有8级权限,但所有数据输出都受到雷将军亲自指定的安全团队的实时监控。任何试图将未经过滤的原始神经数据向外传输的操作,都会立刻锁死整个系统。她感觉自己像是在一个透明的无菌室里工作,每一举动都被放大审视,虽然确保了安全,却也切割了那种自由探索所必需的心流状态。
更让许多科研人员不满的是“信息隔离”条款。不同项目组之间的数据共享变得困难重重。萨米尔需要的一种特殊材料性能数据,恰好可能存在于艾莉丝团队之前的一次普通扫描记录中,但在旧制度下可以轻松调阅的数据,现在却需要经过层层审批,理由是“防止跨项目信息泄露可能导致的叠加性安全风险”。协作的效率大打折扣。
叶薇的安保巡逻路线也变得复杂起来。她和她的队员需要根据不同的权限等级佩戴不同颜色的臂章,进入不同区域需要不同的授权,有时为了追击一个可能的异常热信号,不得不频繁地在气闸舱前等待权限验证,错过了最佳的调查时机。
“将军,这太僵化了!”叶薇在一次简报中直言不讳,“如果真有内部威胁,对方不会按照我们的权限划分来行动!这会绑住我们自己的手脚!”
雷将军的面容如同月岩般冷硬:“中校,混乱才是威胁最好的温床。明确的规则和权限,或许会牺牲一些效率,但它能确保威胁被控制在最小的单元格内,不会扩散。你的职责是熟悉并利用这套新规则,而不是质疑它。”
最大的冲突发生在一件小事上。一位负责生态循环系统的工程师,为了调试一个涉及水培单元和空气净化单元的联动阀门,需要同时获得两个相邻但分属不同“蜂巢”权限等级的设备间的临时进入许可。按照旧流程,这只需要他本部门的授权。但新制度下,他必须分别向两个“蜂巢”的安全主管申请,等待批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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