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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忒弥斯”实验室的绝对低温似乎渗透了隔层,蔓延到了毗邻的量子计算中心主控室。这里没有“织机”的低频嗡鸣,取而代之的是数以万计量子比特在极低温下维持相干态时,那近乎永恒的、属于绝对零度的寂静,以及服务器集群处理庞大数据流时发出的、如同瀑布般的低沉嘶吼。
艾莉丝?陈端坐在主控位,纤细的指尖几乎从未离开过神经接口板。她的意识仿佛分成了两半,一半锚定在现实的物理躯体,维持着基础的生理机能和与外界的必要沟通;另一半则彻底沉浸在那片由“方舟之心”初级矩阵生成的、汹涌澎湃的量子数据海洋之中。
批量制备量子纠缠对的成功,如同为这片海洋注入了前所未有的活力。源源不断产生的纠缠对,成为了构建更复杂量子逻辑门、执行更宏大并行计算的基石。艾莉丝的任务,就是驾驭这股新生的力量,优化“方舟之心”的底层算法,处理那些从月背射电阵列、深空探测器、乃至地球各大研究机构潮水般涌来的、关乎人类命运的数据。
她的感知在量子态中延伸。这里没有通常意义上的图像和声音,只有概率的波动、态的叠加与坍缩、纠缠与退相干的无尽之舞。对她而言,这比任何视觉听觉都更为直观和清晰。她能“感觉”到数据流的“粘度”和“温度”,能“触摸”到算法执行时的“摩擦力”,能“聆听”到量子比特退相干前那短暂而辉煌的“尖啸”。
今天的数据流格外汹涌。林海那边似乎调动了相当一部分算力,在进行着某种持续性的、对深空背景数据的极高精度扫描分析(她权限不足,无法探知其具体内容)。这使得本就复杂的量子计算环境变得更加躁动不安,如同风暴来临前的海面,充满了不可预测的湍流。
艾莉丝全神贯注,她的神经网络与量子计算机的逻辑网络高度同步,如同一个技艺超群的冲浪者,在数十米高的数据浪涛上精准地保持平衡,引导着计算资源进行最有效的分配和运算。无数个计算任务在她意识的调度下开始、执行、完成,结果被打包、发送,新的任务又立刻涌入。
高效,精准,近乎完美。
然而,就在某一毫秒,一个极其细微的、不和谐的“湍流”擦过了她意识的边缘。
那感觉转瞬即逝,如同在震耳欲聋的交响乐中,一个琴弦被轻微地、错误地拨动了一下。微弱到几乎可以肯定是随机噪声,或者是某个量子比特不可避免的退相干引发的微小错误。
但艾莉丝的神经却骤然绷紧。她的直觉,那种在无数次神经漫游和数据深渊探索中磨练出的、对异常近乎本能的警觉,被触动了。那感觉……不像是由已知的物理过程或计算错误产生的。它太……“刻意”了。
她立刻调动资源,回溯那毫秒间的数据流,试图捕捉并放大那一闪而过的异常。
数据被重构,在量子态中重新演绎。但那异常如同狡猾的鱼,消失在概率的迷雾中,找不到任何确切的踪迹。
是错觉吗?连续高强度工作产生的神经疲劳导致的幻觉?艾莉丝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略微加速的心跳。她检查了自己的神经接口稳定性和脑波模式,一切正常。抗神经侵蚀药剂的血药浓度也在安全范围内。
她尝试忽略它,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主流任务上。
可是,仅仅几分钟后,它又出现了。
这一次,感觉更为清晰。不再是一个错误的音符,而更像是一道……目光?一道冰冷、漠然、没有任何情感色彩,却又带着某种穿透一切屏障的、纯粹的“注视感”。它并非来自某个物理方向,而是直接嵌入在数据流本身的结构之中,如同水溶解在水中。
艾莉丝感到一股寒意顺着她的脊髓爬升,与她物理感官感受到的实验室低温截然不同。这是一种认知层面的寒冷。
她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启动了最高级别的数据捕获和隔离协议。一小部分刚刚制备好的、尚未投入使用的量子纠缠对被瞬间征用,构成一个极其灵敏的“陷阱”,环绕在她主意识流周围,如同看不见的蛛网,等待着那异常现象的再次触碰。
她屏住呼吸,全部的感知都收缩到极致,聚焦于自身意识与数据流交互的那片微观领域。
来了。
这一次,它不再是擦边而过。它直接撞入了她精心设置的陷阱。
刹那间,艾莉丝的“视野”被一片难以言喻的景象所淹没。
那不再是抽象的数据流。她仿佛被抛入了一条由纯粹信息和无限可能性构成的、光怪陆离的隧道。无数闪烁的符号、破碎的图像、无法理解的几何结构以接近光速飞驰而过。而在这一切的核心,在那信息湍流的最深处,她清晰地“看”到了它——
一只“眼睛”。
并非生物学意义上的眼睛。它没有睫毛,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它更像是由无数个不断生灭的、旋转的数学符号、分形结构和冷冽的星光共同构筑成的一个复杂无比的、具有“注视”意向的几何图案。它巨大无比,仿佛囊括了整个宇宙,又渺小至极,似乎只存在于一个普朗克尺度的时空点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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