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沈行之便养在丞相府中,由沈晏清亲自教导经史子集、为人之道,银烬则从旁点拨武艺强身。两人倾囊相授,沈行之亦不负所望,天赋异禀又刻苦勤勉,文武兼修,进步一日千里。
在询问过沈行之是否有入仕意愿,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沈晏清并未利用自身官职给嗣子提供方便门荫入仕,而是要求他同普通人一般科举入仕,并要求同僚不可因沈行之的身份为其行方便。
永熙二十一年春,杏花烂漫时,金殿传胪,沈行之一举夺魁,高中状元!消息传回丞相府,上下欢腾。
状元游街那日,京城万人空巷。沈行之身着红袍,帽插宫花,骑在高头骏马之上,面容俊朗,身姿挺拔,既有文人的儒雅风流,又不失武者的英气勃发,顾盼之间,神采飞扬,引得道路两旁欢呼不断,赞誉如潮。
银烬与沈晏清并未出现在喧闹的街头,而是并肩立于远离人群的一座高楼雅阁之上,凭栏远眺着那支逐渐行近的、最为耀眼的队伍。
看着马背上那意气风发、光芒万丈的年轻身影,沈晏清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那时,他也是这般年少得意,春风拂陌上,看尽上京花。
“时间过得真快。”沈晏清不禁轻声感慨,语气中带着欣慰,也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怅惘,“恍惚昨日,我亦是如此。”
银烬侧眸看他,阳光勾勒着沈晏清依旧俊朗却已染上岁月痕迹的侧脸,她微微一笑:“是啊,很快。不过,沈行之这小子不错,青出于蓝。”
沈晏清颔首,将心中那点微妙的怅然压下,化为纯粹的骄傲与满足。世人皆道沈相嗣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心中亦是如此认为,甚至更为欣喜。
然而,月有阴晴圆缺。永熙二十四年,一向身体康健的许氏,在一个秋日午后,于睡梦中安然离世,面容慈祥宁静,享尽高寿。沈父与许氏鹣鲽情深,遭此打击,精神瞬间垮塌,身体也随之每况愈下,虽有良医调治、儿孙悉心侍奉,终究未能熬过两年,亦追随老妻而去,走时同样安详,并无痛苦。
接连失去双亲,沈晏清自是悲痛难抑。但所幸父母皆是无病无灾、寿终正寝,晚年生活顺遂安乐,未曾遭受病痛折磨,全因银烬在二老晚年,时常以温和的妖力暗中滋养其身心,延缓衰败,使他们得以保持清醒与相对康健直至最后,从容离去。这一切,都极大地宽慰了沈晏清,让他的哀思中更多了一份对父母得以善终的感恩,以及对银烬默默付出的深切感念,而不至于被彻底的悲伤淹没。
丧仪由已然能独当一面的沈行之主持操办,沉稳得体,尽显大家风范,令前来吊唁的宾客无不称赞沈家后继有人。
沈晏清独自在父母旧居庭院中静立良久。银烬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边,并未出言安慰,只是静静地陪着他。
暮色渐合,沈晏清缓缓呼出一口气,声音低沉却平静:“多谢你,阿烬。”谢意深沉,涵盖诸多。
银烬伸手,与他十指相扣:“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夕阳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拉长,紧密相依。生命轮回,时代更迭,但总有些人与情,能超越时光,恒久如初。
处理完父亲的丧仪,将一切事宜交割清楚后,沈晏清再次身着素服,入宫面圣。
殿内,宋昭临看着眼前这位为自己殚精竭虑二十余载的重臣,心中亦是感慨万千。几年前许氏离世,沈晏清便上表请辞丁忧,被他以“国事为重”为由夺情起复。如今沈父又逝,且沈晏清去意已决,态度异常坚决。
“陛下,”沈晏清声音平静却坚定,伏地叩首,“臣半生效力朝堂,幸得陛下信任,方能略尽绵薄之力。如今天下承平,海晏河清,国库充盈,百姓安乐,皆赖陛下圣明仁德。嗣子行之虽才疏学浅,然亦愿为陛下驱驰,略分君忧。臣双亲接连辞世,为人子者,悲痛难抑,实难再专注于国事。恳请陛下允臣辞去官职,归家守制,全人子之孝道。”
宋昭临沉默良久。他深知沈晏清之功绩与辛劳,也明白其去意已决,更看得出那嗣子沈行之确是栋梁之才,足以接替其父成为朝廷新的支柱。于公于私,他似乎都没有再强留的理由。
最终,宋昭临长长叹息一声,起身走下御座,亲手扶起沈晏清:“爱卿执意如此,朕……便准了。这二十余年,辛苦爱卿了。大晋有今日之盛,爱卿当居首功。归去后,好生休养,勿以国事为念。”
“臣,谢陛下隆恩!”沈晏清再次深深一拜,心中卸下了千斤重担。
褪去丞相官袍,换上一身寻常青衫,沈晏清回到已然有些空寂的丞相府——或许如今该称沈府了。
他径直去了银烬的院落。
银烬正临窗品茗,见他回来,神色平静,似乎早已料到结局。
“陛下准了。”沈晏清走到他面前,声音里带着一丝卸下所有疲惫后的轻松。
银烬放下茶盏,抬眸看他:“可想好了?放下这半生经营的权势与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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