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如同大地心跳的节拍,并非错觉。
咚。
咚。
咚。
每一下都精准地锤击在李牧的灵魂之上,让他刚刚因击溃蠕虫群而升起的那丝微末自信,连同浑身的血液,一并冻结。
峡谷的尽头,那片平坦的地面开始如活物般蠕动、隆起,灰白的岩石与泥土被一股巨力撑开,一只庞然大物,破土而出。
它的体型堪比一座小山,周身覆盖着如同岩石般粗糙的甲壳。最骇人的,是它的头部,那并非血肉五官,而是一个由惨白骨骼与暗红血肉交织构成的、巨大而复杂的算盘。
随着它的出现,峡谷内所有陷入混乱的悖论蠕虫,都在瞬间安静下来,它们齐齐调转方向,朝着这巨兽低下头颅,姿态谦卑,仿若臣子在朝拜它们的君王。
逻辑吞噬者。
李牧的心头警铃大作,他来不及思考这怪物的来历,几乎是出于本能,再次故技重施。
他脸上强行挤出一个疯癫的笑容,双脚踏出瘸子爷爷所教的“折空”舞步,四肢以违反常理的角度扭动,口中由噪音组成的“静默之歌”也随之响起。
那巨大的算盘头颅只是漠然地“注视”着他,上面的骨质算珠自行拨动了几下。
“咔哒。”
一声清脆的、不带任何情感的脆响。
仿佛一道无形的圣旨,李牧那荒诞的舞蹈和混乱的歌声,瞬间失去了所有“不合逻辑”的特性。它们不再对周围的环境产生任何影响,像是被强行赋予了某种李牧无法理解的、冰冷的“意义”,变得滑稽而无力。
核心的疯技,失效了。
逻辑吞噬者并未发出任何声音,但一股比音波更根本、更无法抗拒的意念,如烧红的烙铁,直接烙印在了李牧的脑海深处。
“‘存在’需要前提。‘你’的前提无法被证实。结论:‘你’是伪命题。”
这不是询问,不是攻击,而是一句如同公理般的法则宣判。
宣判即为执行。
李牧的意识,开始被强行“解构”。
他首先忘记了“手”是什么,他茫然地看着自己那五根灵活的手指,无法理解这个身体部件的用途和概念,他想握拳,却不知道“握拳”这个指令该如何下达。
紧接着,他忘记了“奔跑”,双腿变得无比陌生,仿佛是两条挂在身上的累赘。
逃跑的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伪命题”的宣判从根源上否定了。
一个不存在的东西,如何逃跑?
他的恐惧、他的求生欲望、他寻找九位爷爷的执念,都在这句冰冷的判词下,被一一抹除。
峡谷上方,山脊的阴影中,静滞庭院的小队被这一幕彻底镇住了。
一名队员的声音因骇然而变得尖锐:“是逻辑吞噬者!它的‘概念删除’……这……这连庭院的长老都需要暂避锋芒!”
他焦急地看向身旁的队长:“队长!那个‘样本’快被彻底格式化了!再不出手,就什么都剩不下了!”
石心那万年不变的冰冷表情,此刻也写满了凝重,他完全没想到,这片蠕虫巢穴的“牧者”,竟是这种级别的存在。
他的内心在激烈地斗争。
此刻出手,意味着要与一头全盛状态的逻辑吞噬者正面冲突,小队必然会出现伤亡,但若不出手,这个来自异界、极具研究价值的“样本”,就会在他眼前彻底消失。
就在石心犹豫的瞬间,峡谷之内的抹除,已接近尾声。
李牧的身体开始变得半透明,仿佛一幅正在被擦去的铅笔画,他的记忆、他的情感、他的人格……所有构成“他”这个概念的基石,都在被飞速删除。
就在“我”这个概念即将彻底消散的最后一刻,在他意识之海的最深处,在那片即将归于虚无的空白中,有一幅画面,逻辑的法则无法解析,也无法撼动。
那是九位爷爷被巨大的光手抓走时,隔着那道金色的光罩,投向他的最后凝望。
那眼神里没有逻辑,没有道理,只有纯粹的、不计代价的守护与羁绊。
这份羁绊,成了他抵抗概念抹除的最后一个,也是最脆弱的锚点。
可这锚点,也正在摇摇欲坠。
逻辑吞噬者加大了“概念删除”的力度,那作为最后锚点的羁绊记忆,也开始变得模糊、褪色,九位爷爷的面容在李牧的脑海中迅速淡去,仿佛一张被浸湿的旧画。
他的身体已经透明到几乎看不见,与周围扭曲的空气融为一体,存在感即将归零。
死亡,原来是这样一种被彻底遗忘、彻底否定的寂静。
就在此时,李牧那破旧的粗布衣口袋里,一枚不起眼的碎片,突然发出了一阵无声的嗡鸣。
那是聋子爷爷无意中摇碎的铃铛碎片,是李牧下意识捡起的遗物,这枚碎片常年被聋子爷爷佩戴,其上早已浸染了他“吞噬万声”的本源法则的一丝烙印。
刹那间,一个绝对的“寂静”领域以李牧为中心,无声地绽放。
它吞噬的并非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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