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甘露上前,院里突然响起凄厉撕裂的尖叫和一阵杂乱的脚步。
甘露冲到伸缩门前,大雨瓢泼,雨幕中只能勉强看清几个黑影,动作利索,一路撕打着把一个人往楼里拽;片刻,院子里就只剩下哗哗的雨声。
她举着伞凑到牌匾前,雨水溪流一样从牌匾上方沽沽而下,字迹模糊。
她抹了一把,又抹一把。
“干什么呢?”门卫突然从小门蹿出来,呵斥道。
甘露被眼前的人吓一跳,伞歪到一边,雨水倏地落下来,浇她一头一脸。
“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快点走。”门卫做出轰人的动作,小声嘀咕道。
一道车灯扫过来,清凌凌的灯光从牌匾上缓缓掠过。
甘露愣怔着,牌匾上的字明明十分清楚,却又个个模糊。
“老王,干嘛神气活现的?”车窗降下半格,里面的人笑嘻嘻地说,余光却瞥向甘露,“依我看,咱们这里的人气都是你给赶跑的。”
“咱这要什么人气,那不是给你添麻烦么。”门卫谄笑着。
甘露避开他的视线,往前紧走了几步,她已经看清牌匾上的字,‘爱心精神病防治中心’。
直到街角,她才回过头,爱心精神病院的牌匾再次被雨水吞没,围墙里的两幢楼像旷野下的两座孤岛。
她知道这家医院,两天前江逸告诉她,他堂妹江琳琅病情复发,住进中心医院的爱心精神病院,她一直以为爱心病院属于中心医院的分支机构,应该也在市区。
江逸避人耳目,偷偷摸摸地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它?
但她很快想到,她是五天前从江逸的行车记录仪上拷下的这段行车记录,而江琳琅是两天前才入院……
甘露摘了毛线帽,把羽绒服的帽子拉到头顶,戴上口罩,把爱心病院的门卫叫出来;“……我妹失踪了,我怀疑妹夫把她送到这里,可医院说不是监护人不能查,想请你帮帮忙。”
门卫往左走了几步,示意她过去,那是监控背后,甘露心领神会,从皮夹抽出两百块钱,把U盘裹在里面,塞到门卫手里,“不让你为难,你就把11 月19日早上八点到十二点左右,大门口这个监控给我就行。”
门卫一声不吭地进了门卫室,一会儿门卫的头在门口探了一下,一个塑料袋扔出来。
泥地被雨水泡透,一步一滑;她筋疲力尽地爬上车,脱下被雨水浇透的羽绒服,拿过驾驶台上的披肩将自己紧紧地裹上。
雨水驱散薄暮,大雨暂缓的间隙,芦苇荡的真面目被暴露出来。
河道不仅丢满各种各样的垃圾,水面还漂浮着一层黏稠,令人作呕的绿色;鱼腥味随着湿气发酵,一点点往车里挤。
她从后座拎过电脑,把U盘插进去,11 月19日一早和今天一样,也是大雨滂沱,不远处几盏暗淡的灯火让镜头里的世界像一张无法挣脱的大网。
她两倍速度往前浏览,终于在9:48看见一个举着伞,从雨幕里走出的男人,只见他一步步来到大门旁的牌匾前,突然滑了一下,他弓腰撑着牌匾,雨伞冲前,遮住了镜头。
牌匾上红色字体在雨中像往下流动的血水,触目惊心。
尽管他的头脸藏在雨伞下,如注的雨水浇得镜头飘忽不已,甘露还是一眼就认出此人正是江逸。
他没有多留一分,很快直起腰,悄然离开。
她又反复看了几遍,可以确定的是江逸的目的正是爱心病院,而且他很谨慎,还做出故意踉跄的动作以掩饰他的目的。
甘露静静地坐着,车外雨势更大,芦苇秆被打得歪在一边,视线能从水面依稀看到并不宽阔的河道对面。
她掏出手机翻出江逸的二婶苏雅的电话。
“喂。”
电话那头是声音琅琅的读书声,《阿房宫赋》,杜牧 ,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骊山北构而西折,直走咸阳……
“琳琅真大神。”甘露开玩笑,又喊,“二婶。”
“甘露!”听得出苏雅勉强打起的精神。
“二婶,我有两年没见过琳琅,你把医院地址给我发一个,这个周末我去看看她。”
“甘露,你今天有时间吗?”琳琅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只剩下点尾音。
“有事吗?”
“我想请你帮个忙。”
甘露迟疑了一下,后背突地泛上凉意,手心握出一把汗,“你说。”
苏雅说,她母亲突发心脏病,她想回去看看,又放心不下琳琅,怕她一个人待在陌生的地方会加重病情,江逸出差不在海都,也找不到其他合适的人,让她过来替她一天,明天中午她争取赶回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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