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如同浓稠的墨液,浸染着“寂灭号”旗舰指挥中心的每一寸空间。
这是一种被刻意维持的、充满压迫感的寂静。并非空无,而是由数以亿计的钢铁战舰在虚空中同步悬浮时,其反重力引擎发出的低沉嗡鸣;是能量在粗若廊柱的幽蓝色管线内奔流不息、却又被完美约束的沉闷咆哮;是成千上万名舰桥人员在自己岗位上有序操作,却不敢发出任何多余声响所共同汇聚成的、令人心悸的肃穆。这是一种蓄势待发的沉默,是毁灭风暴眼中,气压低到极致时,连灵魂都要被抽离的绝对领域。
恒昙——这个承载着暗渊议会意志、执掌“平衡之剑”的名号,如同一个冰冷沉重的王冠,压在了此刻屹立于死寂中心的身影之上。
他站在旗舰“寂灭号”那如同祭坛般高耸的主指挥席上,脚下是光滑如镜、倒映着穹顶无数幽绿与暗红指示灯光的漆黑甲板,材质非金非石,触感冰凉,仿佛能直接传导宇宙的深寒。身前,是占据了一整面弧形舱壁,弧度优雅延伸至视野尽头的巨型观察窗——或者说,是技术模拟出的、极致逼真的全息星图投影。星图之中,代表“平衡联军”的暗红色光点,密密麻麻,无穷无尽,如同弥漫在银河血管中的致命病毒孢子,又如同汇聚成无边无际的嗜血蝗群,翻滚着,涌动着,将星图那一隅,那象征着最后抵抗火种的“北狩极地”及其周边星域,围困得水泄不通,光芒黯淡。
这是一支足以让任何高等文明瞬间丧失斗志、让恒星为之熄灭的恐怖力量。暗渊界域倾巢而出的主力舰,风格狰狞,棱角尖锐得仿佛能划破空间,舰体上流动着吸收一切光线的幽暗涂层,像是宇宙本身裂开的伤口;旁边,则是被武力整合与威慑收编的晶骸星域残部,它们的战舰带着明显的机械与生物组织融合的怪异特征,伤痕累累的外装甲下,闪烁着屈辱与对生存极度渴望的复杂信号。这两股原本敌对的力量,此刻却被强行拧在一起,共同组成了这片横亘于星空之中的钢铁洪流,死亡的丛林。每一艘战舰的炮口,每一台能量导向器的聚焦镜,都沉默而精准地指向同一个方向——那片在星图上如同风中残烛般顽强闪烁的、最后的秩序之地。
恒昙的目光,如同两束没有任何温度的激光,平静地扫过这片由他统帅的、足以改写银河命运的毁灭之力。他的身形挺拔如松,穿着暗渊议会特赐的“平衡之剑”统帅制服,纯黑底色象征着绝对的服从与虚无,银线镶边则勾勒出冷酷的权威,肩甲与胸甲呈现出锐利到近乎残忍的几何造型,既是地位象征,也如同另一重锻造于血肉之上的无形枷锁。那柄由凝固暗能量构成、被太执亲手授予的“平衡之剑”,并未佩在腰间,而是悬浮于他身侧一步之遥的虚空中,缓缓自转,剑身不断吞噬着周围的光线与能量,只在边缘处勉强勾勒出一圈令人心悸的、扭曲视觉的幽暗轮廓。
他不需要刻意散发威压,仅仅是站立在那里,与这片毁灭洪流的精神内核融为一体,他便成了这宇宙中最令人绝望的风景的一部分,一个活着的、行走的终焉符号。
然而,在这极致的、非人的冰冷与肃杀之下,一股无形无质、却又无比清晰的视线,仿佛穿透了层层维度、无尽光年的阻隔,精准地、恒定地落在他灵魂的坐标上。那是太执的目光。遥远,淡漠,如同观测着培养皿中微生物的科学家,不带丝毫情感,却比任何实质性的压力都更令人窒息。这目光如影随形,是他获得如今力量与权柄的源泉,亦是悬于头顶、不知何时会骤然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能感觉到那目光在扫描着他思维的每一点波动,衡量着他信念壁垒的每一分厚度。
他知道,即将开始的这场战前动员,不仅仅是对台下、对屏幕前亿万联军将士的精神宣誓,更是对太执,对他自身那建立在理性废墟上的信念堡垒,一次不容有失的终极考验。
“嗡——”
一声低沉到几乎融入背景噪音、却又让指挥室内所有人员下意识挺直脊梁的震动,传遍了“寂灭号”的每一个角落。随即,这股震动通过超光速量子纠缠通讯网络,同步瞬间连接到了联军每一艘战舰,从庞大如山脉的母舰到灵巧如飞梭的突击艇,所有的公共频道被强制切入同一个画面。
星图微微闪烁,黯淡下去。恒昙的身影,他那张仿佛由万年玄冰雕琢而成、找不到任何人类情感痕迹的面容,清晰地、占据了主屏幕地,出现在了每一位联军士兵——从最低等、只凭本能行事的生化改造士兵,到各分舰队手握重权、心思各异的指挥官——面前的显示终端上。
没有鼓舞人心的激昂交响乐,没有炫目耀眼的全息光影特效,只有绝对的安静,以及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直接冻结生命火种的眼眸。
“联军将士们。”
他的声音响起,经过通讯系统的处理,传递到每一个接收端,依旧保持着那种特有的、金属摩擦般的冰冷与平静,没有丝毫起伏,却奇异地蕴含着穿透耳膜、直抵意识核心的力量,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充斥着钢铁、能量和压抑呼吸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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