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执的“无涯殿”深处,并非金碧辉煌的殿宇楼阁,而是一片被无形力量强行凝固的宇宙奇景。亿万星辰的微光被冻结在冰冷的虚空里,凝固的星尘云团在绝对静止中透出死寂的壮美。这里没有时间流淌的痕迹,只有永恒的、令人窒息的平衡。每一粒尘埃,每一缕星光,都被无形的秩序之手精确地安放在其唯一该在的位置上,构成一幅庞大到令人绝望的几何图卷,完美得如同墓志铭。
恒昙站在一片悬浮的透明平台上,脚下是缓慢旋转、纹丝不乱的星云漩涡。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息胸腔中激荡的潮汐。拜入太执门下,成为这位执掌至高平衡法则的巨擘之记名弟子——这个念头本身,便足以在任何一个修士道心中掀起毁灭性的风暴。激动、狂喜、无上的荣耀感,如同炽热的熔岩在他四肢百骸奔涌。他望向平台前方那个背影,太执真人,仅仅是站在那里,便如同这片凝固宇宙的枢纽与意志化身。那身影并不高大,却仿佛承载着整个星空的重量,散发出一种非人的、绝对的理性与秩序感。
没有香案,没有繁复的仪轨,更没有见证的宾客。太执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刻度尺,瞬间量度过恒昙的每一寸血肉与灵魂。那目光里没有温情,只有审视,一种对潜在材料的严苛评估。
“道,无形无象。礼,亦不必拘泥于俗尘之形骸。” 太执的声音直接在恒昙的识海中响起,冰冷、清晰,如同冰晶相击,剔除了所有属于凡俗的情绪波动。“恒昙,你可知何为‘绝对平衡’?”
恒昙躬身,声音带着无法完全抑制的微颤:“弟子愚钝,曾观师尊衍法,万物生灭流转,皆有其对立两面,如阴阳轮转,似潮汐涨落。平衡之道,似在于维系这对立两极的均势,使其不倾不覆,不增不减,达至…永恒之和谐?”
“和谐?” 太执的嘴角似乎向上牵动了一丝极细微的弧度,那并非笑容,更像是对某种肤浅理解的冰冷嘲弄。“和谐是结果,是表象。平衡,是凌驾于万物生灭之上的绝对法则,是宇宙存在的唯一真理基石。它并非简单的‘均势’,而是精确到无可增减、无法动摇的‘绝对’。”
随着他的话音,平台周围的凝固景象骤然“活”了过来。然而这“活”并非生机勃发,而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被彻底掌控的律动。距离平台最近的一片冻结星尘,突然开始无声地旋转、拉伸、变形。一部分炽烈燃烧,释放出足以焚灭星辰的光与热;另一部分却瞬间坍缩、冷却,凝结成比万载玄冰更幽寒的暗色结晶。燃烧与冻结,膨胀与收缩,光与暗——两种截然相反、狂暴至极的状态,被一股无形的伟力强行约束在同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它们疯狂地彼此吞噬、抵消,却又无法真正消灭对方。每一次火焰的升腾都被极致的寒冷瞬间压制,每一次寒意的蔓延又被爆裂的光热强行逼退。那界限清晰得如同刀锋切割,狂暴的能量就在那一条肉眼可见的、绝对稳定的分界线上,进行着永无休止又毫无结果的厮杀。没有一丝能量外溢,没有分毫的失控。毁灭性的力量被囚禁在完美的框架之内,形成一种惊心动魄的、冰冷的“和谐”。
“看见了吗?” 太执的声音毫无波澜,“能量不会凭空消失,也不会无故增加。此处的每一分炽热,必由彼处的等量极寒来抵消。每一次剧烈的生发,必有等量的寂灭紧随其后。宇宙间一切表象的运动、冲突、生灭,其本质,不过是能量在绝对守恒的铁律下,进行着从一种形态到另一种形态、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的精确转换。而平衡之道,便是洞悉这转换的脉络,掌控这守恒的密钥,将万物置于其绝对精确的位置上,令其无法偏离分毫。”
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上。那团被囚禁的、狂暴燃烧又极致冰寒的奇异能量球,如同被驯服的星核,温顺地脱离那片区域,悬浮在他掌心之上,稳定得如同亘古不变的星辰。
“失衡,是熵增的必然,是毁灭的开端。唯有绝对平衡,是唯一的‘存在’之锚,是超越时间、抗拒混沌的至高秩序。你所要追寻的,便是这‘绝对’本身。” 太执的目光再次锁定恒昙,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深处最细微的波动,“此道艰险,如履薄冰于无尽深渊之上。一步踏错,万劫不复。你,可愿以此身为舟,以己心为尺,丈量这永恒的平衡?”
没有宏大的誓言,没有慷慨的陈词。恒昙深深吸了一口这凝固空间中冰冷稀薄的“气息”,压下心中那如擂鼓般的心跳,以及在那激动狂潮之下,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站在万丈悬崖边缘向下凝望时产生的细微眩晕感。他双手抱拳,对着那掌握着宇宙冰冷秩序的身影,躬身至最低。
“弟子恒昙,愿承此道,以身为尺,以心为衡,穷尽此生,追寻绝对平衡之真谛。” 每一个字,都带着灵魂深处的重量与决心,掷地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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