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昙缓缓抬起低垂的头颅,目光穿过那笼罩全身、冰冷解析一切的法则光束,仿佛直接投向那几何光影构成的太执投影深处。他的声音不再颤抖,带着一种历尽劫波后的平静,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法则在上,所见为‘数’,所衡为‘量’,所求为‘果’之恒定。此道至简,亦至宏。”他顿了一顿,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心力从灵魂熔炉中锻造而出,“然,恒昙所悟,平衡非死物!非刻舟求剑之数,非削足适履之量,更非以万灵为薪柴、供养一冰冷刻度之果!”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质问,灵魂之光骤然炽盛,竟将那冰冷的法则光束都微微逼退了一瞬:
“平衡为何物?若为求一域之‘数’平,而令慈悲蒙尘,坐视生灵涂炭,此‘平’何异于死水之腐?若为保一器之‘量’衡,而断绝希望之微光,此‘衡’岂非自绝生机之囚笼?若终极之‘果’需以无量无辜为祭品铺就坦途,此‘果’食之,可还有半分滋味?!”
恒昙向前踏出一步,脚下凝固的法则洪流竟荡开一圈细微的涟漪。他摊开双手,掌心向上,仿佛托举着某种无形却重逾星河的信念:
“吾心为秤!此心非顽石,非寒铁,乃血肉铸就,浸透红尘悲欢,蒙受佛光点化!秤之一端,载因果之重,能量之流,法则之序,此乃秩序之基石,不可轻废。然秤之另一端,”他声音陡然变得无比深沉、无比厚重,如同大地深处的脉动,“必载生命之尊严!载向善之可能!载那微末烛火在无尽黑暗中亦能照亮方寸的……希望之重!此重,无形无质,于汝法则公式之中,或为零,或为负累!然于恒昙心中,此重,便是这冰冷寰宇间,维系吾辈前行、不至彻底堕入永夜的最后星火!是平衡得以称之为‘生’之平衡,而非‘死’之标本的……唯一凭依!”
他昂首挺立,袈裟虽被冷汗浸透,却无风自动,猎猎作响。灵魂深处,那一点秩序微光与佛性金光,在经历了法则“显微镜”的残酷剖析和悖论拷问的千锤百炼后,非但没有黯淡,反而前所未有地交融、升华,爆发出一种纯净到极致、坚韧到极致的光辉!这光辉并非力量的外放,而是一种存在的证明,一种信念的宣言。它穿透了笼罩他的冰冷光束,如同黑暗虚空中骤然点亮的不灭星辰,无声地宣告:纵使法则如渊,理性如狱,这一颗敬畏生命、守护希望的本心,便是他永恒不坠的基石!这灵魂的纯净与坚韧,在太执投影绝对理性的冰冷背景下,熠熠生辉,竟显得如此夺目,如此……不容忽视!
冗长得仿佛历经了千百次宇宙轮回的审视,毫无征兆地停止了。
那笼罩恒昙、深入灵魂每一个角落的冰冷光束,如同退潮般瞬间消散,没有一丝留恋。太执投影,那团由纯粹几何光影构成的至高法则化身,自始至终没有任何情绪的涟漪,没有任何赞许或否定的反馈。它只是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如同完成了既定程序的冰冷机器。
然后,在恒昙尚未完全从那灵魂被反复蹂躏的余痛与信念升华的激荡中平复时,那几何光影构成的形体,开始缓缓地、无声无息地消散。没有光芒爆闪,没有能量逸散,就是最纯粹的存在性“抹除”。由内而外,从最复杂的核心结构开始,那些代表着宇宙至深法则的几何线条,一条接一条地黯淡、分解,化为比星尘更细微的纯粹信息流,无声无息地融入了周围重新开始流动的法则洪流之中。
圣殿核心,那被凝固了不知多久的庞大法则能量,如同解冻的冰河,重新开始了运转。恢弘的能量流再次沿着玄奥的轨迹奔涌,发出低沉而恒定的嗡鸣。但这重启的洪流,其运行轨迹之精准、能量配比之和谐、流转速率之恒定,达到了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境地。仿佛刚才那绝对的停滞,只是为了进行一次最精密的调校,此刻重启的,是一架被彻底校准过的、完美到可怕的宇宙机器。
它离开了。如同从未出现过。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的评价。
恒昙依旧站在原地,袈裟湿冷地贴在身上,灵魂深处还残留着被亿万冰针穿刺过的幻痛。然而,一种极其隐晦、却又无比清晰的异样感,如同最细微的电流,瞬间窜过他的灵觉末梢。
他下意识地抬起右手,目光落向自己的小臂内侧。
那里,皮肤之下,悄然浮现出一道印记。
它极其微小,不过指甲盖大小,形态却复杂到无法用言语描述。既非文字,也非符箓,更不是任何已知文明的图腾。它像是由无数最细微、最抽象的几何结构嵌套、叠加而成,不断进行着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超越三维空间理解的微妙变幻。时而如同纠缠的莫比乌斯环,时而又似分形几何无限延伸的冰冷枝桠,偶尔又凝聚成一点蕴含无尽信息的绝对奇点。它没有光芒,没有温度,甚至没有实体感,更像是一个直接烙印在存在本质上的“信息疤痕”,一个由纯粹法则逻辑构成的“标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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