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灯火在黑沉沉的夜幕下连成一片，勾勒出一座城镇粗犷的轮廓。高大的土石城墙在昏暗光线下如同蛰伏的巨兽，城门口悬挂的两盏气死风灯，在夜风中摇曳，洒下昏黄的光圈，如同黑暗汪洋中唯一的灯塔。夜辰背着昏睡的小舞，拖着几乎被血浸透的右臂，踉跄着冲出最后一片灌木丛，踏上了那条通往城门的、被踩得坚实的土路。
城门口的光亮，如同希望的火焰，瞬间驱散了连日来笼罩在夜辰心头的死亡阴霾。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松弛，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剧痛和难以抗拒的疲惫。他眼前阵阵发黑，脚步虚浮，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右臂的伤口在奔跑中不断撕裂，失血带来的冰冷感正迅速侵蚀着他的体温和意识。
“撑住…必须撑住…”夜辰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剧烈的刺痛让他勉强保持着一丝清醒。他死死盯着那越来越近的城门，那象征着安全与喘息的光亮，是他此刻唯一的信念。
城门是开着的，两个穿着破旧皮甲、倚着长矛打盹的卫兵被夜辰沉重的脚步声和浓烈的血腥味惊醒。他们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待看清来人时，脸上顿时露出混杂着惊讶和警惕的神色。
“站住！什么人？”其中一个瘦高卫兵挺起长矛，矛尖指向浑身浴血、背着个昏迷女孩的夜辰，声音带着睡意未消的沙哑。
夜辰停下脚步，身体晃了晃，强撑着没有倒下。他抬起头，露出沾满血污和尘土的脸，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我们…遭遇了魂兽…需要进城…找医师…”他的目光扫过卫兵，带着一种历经生死磨砺出的、不容置疑的锐利，虽然虚弱，却让两个普通的卫兵心头莫名一紧。
另一个矮胖些的卫兵抽了抽鼻子，浓重的血腥味让他皱紧了眉头。他借着灯光仔细打量夜辰和小舞。夜辰虽然狼狈不堪，但眼神清正，不似匪类。背上昏迷的女孩更是粉雕玉琢，只是脸色苍白得吓人。矮胖卫兵又看了看夜辰那明显是被兽爪撕裂、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以及两人身上被荆棘挂破的衣物，基本信了魂兽袭击的说辞。在这星斗大森林边缘讨生活，被魂兽袭击的事情太常见了。
“进去吧进去吧！”矮胖卫兵不耐烦地挥挥手，语气缓和了些，“顺着主街往里走，看到挂着‘济世堂’木匾的就是镇上最好的医馆。叶老头手艺不错，就是脾气有点怪，诊金…可不便宜。”他最后一句带着点提醒的意味。
“多谢！”夜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再耽搁，强提一口气，迈步踏进了城门洞的阴影。身后传来瘦高卫兵压低的声音：“啧，这伤…能活下来算他命大…那小姑娘也不知道…”
冰冷的城墙阴影短暂地包裹了夜辰，随即又被城镇内稍显明亮的光线取代。一股混杂着食物、牲畜、劣质酒水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狭窄的街道两旁是低矮的土木房屋，大多门窗紧闭，只有零星几扇窗户透出昏黄的灯光。路面坑洼不平，积着浑浊的泥水。整个镇子透着一股粗犷、破败却又带着生机的边陲气息。
夜辰顾不上观察环境，循着卫兵指的方向，沿着唯一一条稍宽的主街艰难前行。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全凭一股意志在支撑。小舞在他背上发出无意识的呻吟，似乎也被这浓重的市井气息和颠簸惊扰。
终于，在街道中段，一个略显破旧但比其他房屋宽敞些的铺面出现在眼前。一块饱经风霜的深褐色木匾悬挂在门楣上，上面用古朴的字体刻着三个大字——济世堂。门缝里透出微弱的烛光，还有一丝淡淡的药草苦香。
夜辰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用尽最后力气，几步冲到医馆门前，抬起还能动的左手，重重地拍在厚重的木门上。
砰！砰！砰！
“开门！医师！救命！”
急促的拍门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刺耳。
门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是门闩被拉开的摩擦声。“吱呀”一声，木门向内打开一条缝，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长衫、身形有些佝偻的老者探出头来。他脸上皱纹深刻，如同刀刻斧凿，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他正是卫兵口中的叶老。
叶老的目光瞬间落在夜辰身上，扫过他惨白的脸、被血浸透的右臂，以及背上昏迷的小舞，眉头立刻紧紧皱起，却没有寻常人见到重伤者的惊慌。
“进来。”叶老的声音低沉沙哑，言简意赅，侧身让开了门缝。
夜辰几乎是跌撞着冲进了医馆。一股浓郁的药草混合着消毒药水的味道瞬间充斥鼻腔。医馆内部不大，陈设简单，靠墙立着几个高高的药柜，一张木桌，几张板凳，角落里用布帘隔开，隐约能看到一张简陋的木床。
“把她放床上。”叶老指了指布帘后的木床，语气不容置疑，自己则快速走到木桌前，点燃了更多的油灯，医馆内顿时亮堂起来。
夜辰小心翼翼地将小舞放在冰冷的木床上，替她盖好旁边一条薄薄的、还算干净的布单。小舞似乎被移动惊醒，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一丝缝隙，虚弱地唤了一声：“辰哥…”看到夜辰还在身边，才又沉沉睡去，只是小手无意识地抓住了夜辰沾满血污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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