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斜切过门缝，落在柜台边缘。林小满的手掌按在《引魂录》封面上，书体温润，没有震颤，也没有渗墨。她指尖轻轻滑过书脊，确认那道裂痕确实已经愈合。三日前那场解咒的余波仿佛从未发生，楼道里的银光、残片化作的灰烬、周予安最后的笑容，都像被风吹散的雾气，只留下她独自站在这间安静的书店里。
她拉开抽屉，取出账本。纸页翻动的声音在空荡的店内格外清晰。前七日的日均流水是八百二十三元，昨日是九十七，前日八十一，今日开市三个小时，一笔交易都没有。
她合上账本，走到门口，抬头看悬挂的营业牌——“正常营业”四个字清晰可见。街对面行人来往，有学生背着书包，有老人牵着狗，有人低头看手机，脚步匆匆。他们经过书店，目光滑过玻璃门，却没有人停顿，没有人推门进来。
她退回监控屏幕前，回放上午九点到十一点的录像。画面中，一对情侣并肩走来，女生抬头看了眼书店招牌，嘴唇微动，像是说了什么，男生立刻拉她加快脚步。一位穿蓝衬衫的中年男人在门口站了两秒，忽然转身，朝反方向走去。最奇怪的是，一个原本朝门内张望的小孩，被母亲猛地拽住手腕，几乎是拖着离开的。
林小满盯着屏幕，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袋内侧。那里原本放着一片校服残片，现在什么也没有。
她拨通图书批发商的电话。铃声响了六下，接通了。
“您好，我是‘栖夜书屋’的林小满，上周订的五箱社科类补货，今天该到了。”
对方沉默两秒，“林小姐……系统显示您那边……有异常记录，暂时不能发货。”
“什么异常？合同还在有效期内，付款也已完成。”
“这个……我们也不太清楚，是总部通知的，所有发往您店的单子都被冻结了。”对方声音压低，“建议您……别再打电话了，再打，连账户都要封。”
电话被挂断。
她又拨了两家长期合作的供应商，一家说“库存不足”，一家说“不再承接个体书店订单”。第三家直接没接。
她翻开供货合同，逐行检查违约条款，一页页翻过去，没有一条适用于她。她把合同扣在桌上，抬头看向货架。文学区三分之一已空，社科区只剩零星几本滞销书，儿童读物区的展示架上，一只布偶兔孤零零地坐着，耳朵歪斜。
脚步声从楼梯方向传来。
她立刻抬手按住胸前的《引魂录》，身体微微后倾。脚步声不急不缓，踩在木质台阶上，节奏稳定。来人出现在楼梯转角，是住在二楼的租客。他穿着深灰夹克，手里端着一只白瓷杯，热气微微上升。
他没有看她，而是先扫了一眼店内。空荡的走道，无人的阅读角，收银台前没有顾客排队。
“你这儿，最近不太平。”他开口，声音不高，也不低。
林小满没应声。
“人都不来，货也断了。”他走近几步，把杯子放在柜台上，杯底与玻璃面接触时发出轻响，“你以为是巧合？”
她盯着他，“你知道些什么？”
他没回答，只从口袋里抽出一张折好的纸条，放在杯旁。纸面泛黄，像是从旧笔记本上撕下来的。
“这家厂还能接个体单。”他指着纸条上的字，“本地的，小规模，不联网系统。”
林小满伸手去拿，他却用指尖轻轻压住一角。
“他们不怕‘异常记录’。”他说完，松开手，转身就走。
她没追上去问，只是看着那张纸条。上面写着：“城南印务，负责人：老陈，电话：873××××4。”
她拿起纸条，翻过来，背面空白，没有字迹，也没有印章。她又看向杯底——白瓷底部刻着“栖夜书屋赠”五个小字，是她去年印的赠品，总共做了二十个，发给了常来的读者。
现在，这杯子出现在他手里。
她把纸条塞进衣袋，走到仓库门口。门虚掩着，她记得自己早上锁了。推开门，一股陈纸的气味涌出。靠墙的旧书堆被移动过，原本整齐的三层摞放现在歪斜，最上层的几本滑落在地。一本《民间符咒考》翻开在地，页脚卷起，像是被人匆匆翻过又丢下。灰尘在书脊和地面之间留下清晰的断层线，证明这不是老鼠或风造成的。
她蹲下，手指抚过地面。灰尘未干，没有脚印，但有拖动的痕迹。她顺着痕迹往里看，角落的梯子底部沾着一点灰，但梯子本身没动过。说明有人踩过梯子后下来，却没有清理脚底。
她站起身，正要离开，余光瞥见最底层的书架深处，有一本薄册子斜插在两本厚书之间。她伸手抽出，是《城市异闻录·修订版》，封面褪色，书名几乎看不清。她翻到版权页，印刷日期是二十年前，但页边有新鲜的折痕，像是最近才被人打开过。
她把书放回原位，走出仓库，顺手关灯。
回到柜台，她打开电脑，搜索“城南印务”。页面跳出三条结果，两条是广告，一条是论坛旧帖。帖子里有人说这家厂专接“特殊需求”，比如手写稿影印、老书复刻、无编号小批量印刷。评论区有人问：“他们接鬼故事合集吗？”发帖人回复：“只要不违法，什么都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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