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无数内侍宫娥的簇拥下,庆帝身着明黄常服,面容平静,眼神深邃如同古井,不怒自威。他缓步走上御阶,在那至高无上的龙椅上落座。目光缓缓扫过下方匍匐的臣民,如同神明俯瞰众生。
“众卿平身,入座吧。”庆帝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每一个角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谢陛下!”众人再次叩首,这才小心翼翼地起身,回到各自的座位。
宴会正式开始。丝竹管弦之声悠扬响起,身着轻纱的宫娥如同穿花蝴蝶,将一道道珍馐美馔流水般奉上。觥筹交错间,气氛渐渐活络,但那份无形的压抑感,始终笼罩在每个人心头,尤其当高位上那位偶尔投下目光时。
林峰牢记父亲“多看多听少说话”的叮嘱,本着“吃回本”的精神,埋头对付起面前的美食。御厨的手艺确实非凡,水晶肴肉入口即化,清蒸鲥鱼鲜美异常,一道看似普通的开水白菜,汤清味醇,回味无穷。他吃得津津有味,暂时将那些烦心事抛到了脑后。
然而,还没等他吃上几口,御座之上的庆帝,却忽然放下了手中的玉箸。
这一细微的动作,仿佛一个无声的信号。殿内的丝竹之声恰到好处地低了下去,交谈声也迅速平息。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御阶之上。
“范闲。”庆帝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
正埋头苦干,试图用食物缓解被长公主威胁和郭宝坤挑衅带来的郁闷的范闲,闻声动作一顿,立刻放下筷子,起身离席,走到殿中空地,躬身行礼:“臣在。”
“你年纪轻轻,诗名却已传遍京都,甚至北齐庄大家亦有耳闻。”庆帝的目光落在范闲身上,带着审视,“今日盛会,各国使节在座,文坛大家云集。你身为我庆国年轻一代的翘楚,可有兴致,为我庆国文华增光添彩?”
这话看似鼓励,实则是一道无形的考题,更是一种压力。范闲心中念头急转,面上却恭敬依旧:“陛下谬赞,臣才疏学浅,愧不敢当。值此良辰,愿献拙作一首,以助陛下雅兴,为诸位大人助兴。”他姿态放得极低,把“献丑”二字咬得清晰。
就在这时,二皇子李承泽优雅地放下酒杯,脸上挂着温润如玉的笑容,朗声道:“父皇,范提司才华横溢,人所共知。儿臣听闻今年秋闱将至,主考官人选尚未定下。以范提司之才学、之公正,若由他主持秋闱,必能为我庆国遴选真才,亦可彰显我庆国文治之盛,求贤若渴之心。儿臣斗胆举荐!”
二皇子话音未落,太子李承乾也立刻接口,声音略显刻板却不容置疑:“二弟所言极是。范提司诗名远播,才情斐然,由他主持秋闱,定能服众,亦是朝廷重视文教之体现。儿臣附议!”
两位皇子一唱一和,瞬间将范闲推到了风口浪尖!秋闱主考,位高权重,更牵扯无数利益与派系!让一个如此年轻、根基尚浅、且非正统科举出身的范闲担任,这哪里是举荐,分明是架在火上烤!无论他应下与否,都将成为众矢之的!
范闲心头警铃大作,暗骂这两个皇子没一个好东西!面上却只能保持镇定,等待庆帝裁决。
庆帝的目光在两位皇子脸上扫过,深邃难测,沉吟片刻,才缓缓道:“承泽、承乾,你们倒是有心。不过,秋闱主考,关系重大,人选需慎重。此事……容后再议。”他轻描淡写地将话题搁置,既未答应,也未明确拒绝,留下了一片微妙的空白。
然而,这空白并未持续多久。一直端坐于北齐使团上首,闭目养神的庄墨韩,此时缓缓睁开了眼睛。他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殿中站立的范闲身上。
“这位便是……作出‘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的范闲范公子?”庄墨韩的声音苍老却中气十足,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压迫感。
长公主李云睿立刻接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煽动性,笑容妩媚:“庄大家慧眼,正是他。范提司可是我庆国近年来最耀眼的文坛新星,才情高绝,无人能及呢。”她将“无人能及”四字说得格外清晰,仿佛在庄墨韩这位文坛泰斗面前,刻意挑起事端。
庄墨韩脸上并无波澜,只是微微颔首,随即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了一个卷轴。那卷轴纸张泛黄,边缘磨损,显是年代久远之物。他动作缓慢而珍重地将卷轴展开,露出一幅意境深远的山水画作,而在画作的留白处,题着数行诗句。
“范公子,”庄墨韩的目光如同实质,紧紧锁住范闲,“老夫手中这幅画,乃是我恩师晚年所作。恩师一生淡泊,临终前留下此画,并在画上题诗留念。”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丝沉痛和质问,“而这首题画诗的后四句,正是——‘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