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木崖下的血腥气浓得化不开,混杂着焦土的刺鼻和铁锈般的腥甜,仿佛一层无形的、粘稠的膜,裹住了整片山谷。各路人马如退潮般撤离,只留下满目疮痍:折断的兵刃斜插在焦黑的土地上,未熄的余烬飘散着缕缕青烟,以及那些跪在血泊与泥泞中、眼神空洞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前魔教教众。他们的衣袍被血和泥浆糊成硬块,每一次无意识的颤抖都带起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岳不群紫袍微振,细密的金线云纹在暮色残光中流转。他对着方正大师与冲虚道长拱手,面容悲悯如石刻,声音却带着一丝尘埃落定后的疲惫:“魔主虽陨,苍生疮痍。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岳某当重整旗鼓,抚平创伤,不负二位道兄今日浴血之谊。”他宽大的袖口边缘,沾染着几点不易察觉的暗红。
方正大师双手合十,白眉低垂,捻动佛珠的指尖沾着凝固的血渍。“阿弥陀佛。岳掌门心怀悲悯,乃武林之幸。”他的声音低沉而浑厚,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然魔气虽散,人心之魔未消,望君以苍生为念,导人向善。”那双洞察世事的慧眼,状似无意地扫过远处——恒山派的几位师太正小心翼翼地将一个纤细的身影护在中间。仪琳小尼姑跪坐在一块相对干净的石头上,僧衣凌乱,脸上泪痕交错,眼神茫然地望着虚空,仿佛灵魂的一部分已随着某个身影飘远。方正的目光在她身上停顿了一瞬,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终究未点破。
冲虚道长拂尘轻摆,雪白的尘尾拂过沾满尘土的靴面。“武当山门常开,若有驱邪定心之法,必倾囊相授。”他语声平和,却隐含告诫,“江湖风波恶,人心险于山川,岳掌门珍重。”语毕,僧道二人领着门人弟子,步履沉稳地转身离去。他们灰色的僧衣与道袍很快融入苍茫的暮色之中,只留下一片空寂。
令狐冲搀扶着任盈盈,一步步走到岳不群与宁中则身前。他脸色苍白,嘴唇干裂,连日的厮杀和重伤让他步履虚浮,声音带着粗粝的沙哑,像砂纸摩擦:“师父,师娘…”他顿了顿,目光掠过师父深邃的紫瞳,最终落在远处衡山派人群中那几个正默默收敛同门遗骸的身影,尤其在那啜泣不止、单薄如纸的小尼姑身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与决绝。“…弟子想与盈盈去海外,寻个清净地。此间江湖,弟子…倦了。”那“倦”字出口,仿佛抽干了他最后一丝力气。
宁中则的眼圈瞬间红了,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一把抓住任盈盈的手,那双手冰凉却柔软。“冲儿性子野,从小就不安分,盈盈你…你多担待。”她声音哽咽,带着母亲般的不舍与嘱托,“海外风急浪高,千万千万珍重。”任盈盈盈盈一拜,眼波温柔似水,却又有着磐石般的坚定:“师娘放心,他在哪,我便在哪。天涯海角,亦是归处。”
岳不群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仿佛绷紧的弦骤然松弛,又瞬间被另一种更复杂深沉的情绪覆盖。他深深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悠长沉重:“去吧…”他抬起手,重重地拍了拍令狐冲的肩膀,指尖灌注的内力透过衣物传来,沉甸甸的,仿佛要将某些未尽的话语、未了的因果,都摁进这弟子的骨血里。“…华山,终究留不住你这片无拘的云。”他望着令狐冲,紫气在眼底深处流转,复杂难明。
华山山道,蜿蜒曲折,如同大地上一道巨大的、尚未愈合的伤疤。众人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踏着染血的石阶向上攀登。空气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山间的凉意和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就在他们踏入山门,踩上熟悉的演武场青石板的刹那——
“轰隆——!”
一股难以言喻的浩瀚威压骤然降临!仿佛天穹崩塌,倾覆而下!众人骇然抬头,只见头顶并非熟悉的暮色四合,而是翻滚沸腾、如同煮沸的铅汁般的巨大云涡!无数道刺目的紫色电蛇在其中疯狂窜动、咆哮、撕裂着墨黑的云层!每一次电闪,都将整个华山照得亮如白昼,纤毫毕现;下一秒,又陷入令人心悸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幽暗深渊!狂暴的雷鸣不再是声音,而是化作实质的巨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脏和耳膜上!
“我的亲娘咧!天漏了!要塌了!!”桃谷六仙吓得魂飞魄散,怪叫着死死抱成一团,六颗颜色各异的脑袋像叠罗汉似的拼命向上探,却又被那灭世般的威压吓得瑟瑟发抖,牙齿格格作响。
玉女峰顶!
风清扬那素白的麻衣在狂暴的气流中猎猎狂舞,须发皆张,根根倒竖!他周身没有任何真气外溢的迹象,却有一股源自天地初开般的浩渺苍茫气息,如同无形的巨柱,直冲霄汉!他双手在胸前虚抱太极,姿态古朴苍劲。一个苍老却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的声音,穿透了震耳欲聋的雷霆轰鸣,清晰地响彻在华山群峰每一个角落,烙印在所有人的神魂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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