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酉时将近。
西郊的官道在冬日里显得格外萧索。枯黄的野草覆着薄霜,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十里亭孤零零地矗立在道旁,几棵老树虬枝盘曲,光秃秃的枝桠如同鬼爪般伸向铅灰色的天空。
风穿过亭子,发出呜呜的低咽。
云琮没有大张旗鼓。他只带了赵锋和另外两名心腹亲卫,皆作普通富商随从打扮。他本人披着一件墨色的大氅,内里是深青色的锦袍,高大的身影立在亭中,仿佛与暮色融为一体。那双惯常含笑的桃花眼此刻沉静如渊,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官道延伸的方向。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风声呜咽。
赵锋手按腰刀,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动静,低声道:“殿下,时辰快到了。”
云琮微微颔首,并不言语。他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大氅下腰间悬挂的玉佩,耐心地等待着那个神秘的“萧澄”。黑石岭……月付千两……好大的口气,也藏着好大的秘密。
就在酉时正的更梆声仿佛要穿透暮色遥遥传来之际,官道另一头,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人影走得不快,甚至有些懒散。一身毫不起眼的青白色棉布袍子,袖口和衣摆甚至沾着些泥土草屑,看起来放荡不羁。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脸上覆盖着的一张面具。
面具通体玄黑,材质非金非木,泛着一种沉冷的哑光,将整张脸严严实实地遮蔽。只在眼睛的位置,留下两道狭长的缝隙。那缝隙比一般的面具还细,使得面具下那双眼睛更显幽深难测,瞳色是极其罕见的琥珀色。面具的线条冷硬而流畅,紧紧贴合着面部轮廓,只露出线条干净的下颌和苍白的脖颈。
青白布袍,玄铁面具。与这萧瑟的荒野背景,诡异地融合在一起。
秦佳喻或者说是萧澄,一步步走近。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亭中射来的数道目光,锐利、审视,带着无形的压力,尤其是正中那道,沉凝如渊,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穿透。
她的心跳在胸腔里沉稳而有力地搏动,并非不紧张,但更多的则一种高度专注下的、冰冷的亢奋。琥珀色的眼瞳在面具后微微转动,迅速扫过亭中几人。锁定在正中那个墨氅锦袍的高大身影上。
越王云琮。真人比模糊的记忆碎片更具压迫感。即使隔着一段距离,那种久居上位、杀伐决断的凛冽气息,以及深藏于俊美皮相下的、属于顶级掠食者的危险直觉,扑面而来。
她走到亭外丈许处停下,不再向前。这个距离,足够安全。
面具下,传出刻意压低的、带着一丝沙哑的中性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年纪:“越王殿下?”
云琮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从那身沾着泥土的粗布袍,一寸寸移到那张冰冷的玄铁面具上,最后,定格在那两道狭长、幽深的眼孔上。试图从那里面捕捉到一丝情绪的波动。
没有。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静。
他唇角微扬,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带着皇家贵胄雍容气度的浅笑,声音清朗悦耳:“正是本王。阁下,便是献剑的萧先生?”他的目光扫过萧澄空荡荡的双手,“先生倒是……谨慎。”
“交易未成,谨慎些好。”萧澄的声音透过面具,依旧平淡无波,“剑,殿下试过了?”
“削铁如泥,名不虚传。”云琮颔首,语气带着真诚的赞许,桃花眼中却锐光一闪,“此等神兵利器,不知先生师承哪位宗师?孤遍访天下名匠,竟从未听闻先生名号。”
试探来了。
面具后,秦佳喻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那颗单边的虎牙轻轻刮过下唇内侧。“山野之人,偶得古法,不值一提。”她避重就轻,声音里多了一丝刻意的冷淡,“殿下要的是剑,不是铸剑人的生平。剑已验过,我的条件,信中也已言明。黑石岭矿山归属权,王爷,意下如何?”
秦佳喻这个人一向喜欢直切主题,绝不拖泥带水,她懒得玩那些迂回反转的套路,语气中带着一种不耐烦的催促。
一旁的赵锋眉头紧皱,显然对这“山野之人”的狂妄态度极为不满。云琮脸上的笑容却更深了几分,只是眼底的温度更冷了。他负手踱了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
“黑石岭乃朝廷官矿,归属权并非儿戏。”云琮慢条斯理地说道,目光如鹰隼般锁住面具上的眼孔,“况且,月付千两,数目不小。先生仅凭一柄剑,便开出如此天价……孤如何确信,先生能持续供给同等品质、且数量足够的兵器?更何况今日先生只身一人前来就不怕落入了孤手里,孤以你的性命相胁让你替孤制兵器吗?”
每一个字,都带着上位者的审视和刀锋般的锐利。空气仿佛凝滞。
秦佳喻静静听着,琥珀色的眼眸在面具后异常冷静。她微微握紧袖口内衬里的迷药,以草乌,川乌,洋金花为原料放在阳光下晒干,研磨成粉制成,这迷药能抑制中枢神经系统,导致肌肉松弛和意识丧失,有麻醉效果。那是她为自己准备的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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