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空气里永远弥漫着一股消毒水与绝望混合的气味,冰冷而刺鼻。重症监护室外的走廊,更是将这种气味放大到了极致,每一口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重量。
江晚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记忆是破碎而混乱的。只记得后颈残留的钝痛,醒来时反锁的房门和窗外刺耳的警笛与救护车鸣笛交织的声音,然后就是周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以及他颤抖着说出的、如同惊雷般劈开她世界的消息——
“傅总……他找到了小少爷们……但是……伤得很重……生命垂危……”
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也跟着停止了跳动。
此刻,她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一动不动地站在ICU那扇厚重的、隔绝生死的玻璃窗外。身上还穿着那套准备赴死时换上的黑色运动服,头发凌乱,脸上毫无血色,只有一双眼睛,死死地、近乎贪婪地盯着里面那个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被各种精密仪器包围的男人。
傅寒霆。
他安静地躺在那里,脸色是骇人的灰白,仿佛所有的生命力都已从他强大的躯壳中抽离。氧气面罩覆盖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紧闭的双眼和紧蹙的眉头,即使在昏迷中,那眉宇间似乎也凝聚着化不开的痛苦与沉重。心电监护仪屏幕上那条起伏的曲线,每一次微弱的跳动,都牵动着窗外江晚几乎停滞的呼吸。
医生说,他失血过多,背部肩胛骨严重骨裂,内脏有多处挫伤和出血,能撑到救援赶到,已经是奇迹。手术进行了整整八个小时,现在仍未脱离危险期。
孩子们被救回来了。
沈司辰和沈景珩除了受到惊吓和一些皮外伤,并无大碍,此刻在隔壁病房由专业的医生护士和保镖看护着,已经服了药睡下。昕玥也被妥善地安置着。
他做到了。
他用几乎付出生命的代价,换回了他们的孩子。
可是……他呢?
江晚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思绪,都被玻璃窗内那个命悬一线的男人所占据。
恨吗?
这五年来,支撑她活下去、变得强大的,不就是对这个男人的恨意吗?恨他的不信任,恨他的绝情,恨他让她承受了五年的冤屈与骨肉分离之苦。
可为什么,当看到他为了孩子浑身是血、奄奄一息地被推出来时,那积攒了五年的、如同堡垒般坚固的恨意,会在瞬间土崩瓦解,碎成齑粉,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慌和……一种让她无法承受的、尖锐的悔恨?
“傅太太,探视时间到了,您可以进去了,但请保持安静,时间不能太长。”护士轻声提醒道。
江晚猛地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她胡乱地用手背擦去泪水,深吸一口气,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才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
ICU内的空气更加冰冷,仪器的滴答声和呼吸机的轻微嗡鸣,构成了一种令人心慌的节奏。她一步步走到病床边,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踩在刀尖上。
她缓缓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目光近乎贪婪地流连在他毫无生气的脸上。她伸出手,颤抖着,极其缓慢地,覆上了他放在身侧、因为输液而有些冰凉的手背。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曾经是那样有力,可以轻易地掌控一个商业帝国,也可以……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毫不留情地将她推开。
“傅寒霆……”她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刚一出声,泪水就又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你……你这个混蛋……”
她握紧了他的手,仿佛这样才能汲取一丝微弱的力量,来对抗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恐惧。
“谁让你去的……谁让你替我做决定的……”她哽咽着,泪水大颗大颗地砸落在他苍白的手背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会原谅你吗?我就会忘记五年前你是怎么对我的吗?”
她像是在质问他,又像是在质问自己。
“五年……傅寒霆,你知道这五年我是怎么过的吗?”压抑了太久的委屈和痛苦,如同决堤的洪水,在这一刻找到了唯一的宣泄口,对着这个昏迷不醒的男人,汹涌而出。
“我被所有人指指点点,骂我是荡妇,是窃贼……我怀着孕,像一只过街老鼠一样,躲躲藏藏……生孩子的时候,大出血,医生问保大人还是保孩子……我当时就在想,傅寒霆,你在哪里?你在哪个女人的温柔乡里?你是不是早就忘了世界上还有一个我,和你那未出世的孩子?”
她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语无伦次,那些深埋在心底、从不轻易示人的伤疤,被血淋淋地揭开。
“我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景珩从小身体就弱,动不动就发烧住院……辰辰调皮,总是磕磕碰碰……玥玥晚上哭闹,我整夜整夜不能睡……我不敢找稳定的工作,怕被你找到,怕你抢走孩子……我只能用‘幽灵’的身份,接一些见不得光的活儿……你知道那些盯着‘幽灵’的人有多危险吗?我每一次操作,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