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病房
消毒水的味道像一张湿冷的网,裹得我喘不过气。我缩在304病房靠窗的病床上,盯着天花板上那块逐渐扩大的水渍——它像极了一张人脸,正随着窗外的雷雨,一点点“睁开”模糊的眼睛。
“嘀嗒,嘀嗒。”输液管里的药液缓慢下坠,和墙上挂钟的声音叠在一起,敲得人心里发毛。护士送药时说,304病房原本只有我一个病人,可我总觉得不对劲。每晚十二点刚过,对面空床上的被单就会轻轻鼓起来,像是有人坐在那里,留下浅浅的凹陷。
这天夜里,雷雨格外大。我因为骨折疼得睡不着,睁着眼盯着对面的空床。忽然,床头柜上的玻璃杯“咔嗒”响了一声,杯壁上凝的水珠顺着杯口往下淌,在桌面上画出弯弯曲曲的水痕,最后汇成了一个歪歪扭扭的“3”字。
我心里一紧,正要按呼叫铃,却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那声音很轻,像是有人穿着宽大的病号服,正从床上慢慢坐起来。我僵着脖子不敢回头——我明明是靠窗的单人床,身后只有冰冷的墙壁。
“姑娘,你看见我的眼镜了吗?”一个沙哑的老太太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浓重的霉味。
我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只有窗户被风吹得哐哐作响,雨水顺着玻璃往下淌,在窗台上积成一小滩。可那股霉味却越来越浓,像是有人把泡烂的棉絮塞到了我鼻子底下。我颤抖着按亮手机电筒,光柱扫过对面的空床时,心脏差点跳出来——被单上竟然放着一副银色边框的老花镜,镜腿上还缠着几圈发黄的医用胶布。
这副眼镜我见过。昨天下午,一个穿碎花衫的老太太拄着拐杖在病房门口徘徊,问我有没有见过她的老花镜,说她是304病房的病人。我当时还跟护士提了一句,护士却笑着说我看错了,304病房从来没有住过这样一位老太太。
“眼镜……我的眼镜……”老太太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是从床底传来的。
我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出声。电筒的光柱晃到床底,隐约能看见一双穿灰色袜子的脚,脚趾蜷缩着,像是冻得发僵。我突然想起护士说过的话:去年冬天,304病房住过一位老太太,夜里起床上厕所时摔了一跤,头磕在床角上,没救过来。据说她摔倒时,手里还攥着一副老花镜。
就在这时,输液管突然不滴了。我低头一看,管子里竟然泛起了一层暗红色的液体,像稀释的血。我吓得一把扯掉针头,刚要喊人,对面的空床突然“吱呀”一声响,被单慢慢往上拱,像是有人要从里面坐起来。
“姑娘,帮我找找眼镜吧,我看不见路了。”老太太的声音越来越近,就在我耳边。我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气息吹在脖子上,带着雨水的湿意。
我猛地掀开被子,跌跌撞撞地往门口跑,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重重摔在地上。回头一看,是一双枯瘦的手,正从床底伸出来,抓住了我的脚踝。那双手冰凉刺骨,指甲缝里还沾着泥土。
“找到了……找到了……”老太太的声音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我顺着她的手往上看,床底下竟然躺着一个人,穿着洗得发白的病号服,脸上盖着一块白布。白布被风吹开一角,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我。
就在这时,病房的灯突然亮了。护士拿着体温计站在门口,惊讶地看着我:“你怎么坐在地上?”
我指着床底,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那里……那里有个老太太!”
护士走过来,往床底看了一眼,皱着眉说:“什么都没有啊,你是不是疼得出现幻觉了?”
我不信,爬起来亲自往床底看,果然什么都没有。只有地面上还留着一滩水渍,形状像一副眼镜。对面的空床上,被单整整齐齐地铺着,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我的错觉。
护士给我量了体温,说有点低烧,给我换了瓶药就走了。我躺在床上,再也不敢闭眼。窗外的雷雨还没停,风声像是有人在哭。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要睡着,突然感觉有人在摸我的脸。
我睁开眼,看见一张布满皱纹的脸正凑在我面前,眼睛浑浊,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笑。是那个老太太!她的手里拿着一副老花镜,镜片上蒙着一层水雾。
“姑娘,谢谢你帮我找到眼镜。”她笑着说,露出一口黄牙。“现在,该你陪我了。”
我吓得尖叫起来,伸手去按呼叫铃,却发现手被她死死抓住了。她的力气大得惊人,指甲深深掐进我的肉里。我看着她的脸慢慢凑近,冰冷的嘴唇快要碰到我的额头,一股浓烈的霉味和消毒水味混在一起,呛得我几乎窒息。
就在这时,病房门突然被推开,值班医生冲了进来,手里拿着手电筒。老太太的身影一闪,消失在窗户边。医生扶住我,问我怎么了。我指着窗户,说老太太从窗户跑了。
医生往窗外看了一眼,外面是三楼,下面是医院的花园,根本不可能有人从这里跳下去。他叹了口气,说我肯定是因为骨折和发烧,精神太紧张了,给我打了一针镇静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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