荻本屋厚重的大门在身后无声合拢,将吉原夜晚的喧嚣隔绝了一层。
内部的空气依旧弥漫着浓郁的熏香,却多了一丝沉静和压抑的华贵。
狯岳(化名玉子)和伊之助(化名伊子)被两个穿着素雅吴服、举止温婉的“新造”(高级侍女)引领着,穿过曲折的回廊。廊下悬挂的纸灯笼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映照着廊柱上繁复的雕花和墙上价值不菲的浮世绘。
狯岳脚下那双高达二十公分的“三枚歯下駄”如同刑具,每一步都像踩在摇晃的刀刃上。他强迫自己挺直腰背,宽大的袖袍下,手指紧握成拳,指甲深陷掌心。
脸上厚厚的白粉如同面具,掩盖了他所有的表情,只有那双被脂粉勾勒得过分精致的眼睛深处,一片死寂的冰冷。
“玉子小姐,伊子小姐,这边请。”引路的新造声音轻柔得像羽毛,“‘花桐之间’已为您二位备好。稍后,妈妈桑会来见您们。”
那个把他们买回来的老鸨,狯岳这才仔仔细的观察这个老妇人。
她约莫四十许,面容保养得宜,只薄施脂粉,穿着质地精良、色彩素雅的留袖和服,发髻挽得一丝不苟,插着一支素雅的珍珠簪。她的眼神温和,甚至带着一种长辈般的关切,嘴角噙着得体的微笑。
嗯?好像不是把他们买回来的那一个?
“玉子小姐,伊子小姐,一路辛苦了。”她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能抚平浮躁的沉静,“荻本屋能得二位垂青,实乃荣幸。老身唤作‘千代’。”她的目光在狯岳和伊之助身上缓缓扫过,带着审视,却并无狯岳预想中的挑剔或鄙夷,反而流露出一丝惊艳和…深切的期待。
“二位姿容天成,气质独特,实乃璞玉。”
千代妈妈的声音依旧温柔,“尤其是玉子小姐,这份清冷孤高之气,在吉原实属罕见。
伊子小姐的灵动野性,亦是别具一格。”她微微欠身,姿态优雅,“然,吉原有吉原的规矩,花魁有花魁的体统。三日后的‘三花魁竞艳’,京极屋的蕨姬花魁妖艳绝世,时任屋的鲤夏花魁温婉倾城,我荻本屋被压制已久,此次能否一雪前耻,重塑荣光,全系于二位小姐身上。”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格外柔和,甚至带着一丝恳切:
“老身深知,三日之期,强人所难。但请二位相信,荻本屋定当倾尽全力,助二位速成花魁之道。教导或许严苛,但绝无折辱之意,一切只为三日之后,二位能以最完美的姿态,惊艳四座,为我荻本屋正名!”她再次深深鞠躬,“万望二位,忍耐辛苦,全力以赴。”
温柔的话语,却比任何呵斥都更具压迫感。
狯岳清晰地感受到,这份“温柔”背后,是荻本屋孤注一掷的沉重期望。
他紧抿着朱红的唇,没有回应。伊之助则直接别过脸,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满的闷哼。
地狱,在千代妈妈温柔的目光注视下,无声地拉开了序幕。
“月影之间”被布置成临时的训练场,铺着厚厚的蔺草席。
负责教导的,是三位同样气质温婉、举止得体的年长妇人,被称为“菊乃”、“梅绪”、“兰心”三位嬷嬷。
她们脸上带着和善的微笑,声音轻柔,但要求却精准到毫厘。
“玉子小姐,请。”菊乃嬷嬷的声音如春风拂面。
她走到狯岳面前,亲自示范。“三枚歯下駄”穿在脚上,她身姿挺拔,如同优雅的鹤。左脚微微前踏,足尖轻点,重心下沉。
腰肢随之极其自然地拧转出一个流畅的弧度,带动整个身体向前轻盈滑动,宽大的袴摆如同水面涟漪般荡漾开,竟无一丝声响。
姿态之优美,步伐之稳定,令人叹为观止。
“请试试看,重心在丹田,步伐要稳,如踏云端,而非行走地面。腰肢是轴,带动全身。”她微笑着鼓励狯岳。
狯岳僵硬地抬起脚。那沉重的木屐仿佛有千斤重。
他试图模仿,左脚前踏,重心下沉的瞬间,脚踝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左严重倾斜,眼看就要摔倒。
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及时扶住了他的手肘,是梅绪嬷嬷。
“小心,玉子小姐。”梅绪嬷嬷的声音依旧温和,没有丝毫责备,“初次尝试,难免生疏。感受足尖与木屐的接触点,一点点找平衡。不急,慢慢来。”她扶着狯岳,耐心地引导他调整重心。
另一边,伊之助的“灾难”更加触目惊心。兰心嬷嬷正试图教他最基本的“端坐”。
“伊子小姐,脊背挺直,肩颈放松,双膝并拢,足尖内敛…”兰心嬷嬷轻声细语地讲解着。
伊之助像一尊被强行摆弄的石像,脊背是挺直了,但僵硬得像块门板;
双膝倒是并拢了,但全身的肌肉都贲张着,仿佛随时要弹起来咬人;
足尖内敛?他别扭地试图把穿着分趾袜的大脚趾往里勾,结果一个用力过猛,身体失去平衡,“咚”地一声,整个人侧着摔倒在地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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