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鸟翅膀上的字,已经模糊了。
林三酒脚踝上的锈铁链,开始越收越紧。
老陈的脸还卡在镜子里。
半边脸冷铁罩面,边缘如刀锋般咬进血肉;剩下的那半张是人脸,没有了往日的冷漠和疏离,面部肌肉抖动着堆在一起,表达着各种复杂的情绪。
他死死攥着链子,机械臂关节闪着火花。
“你松手。”
“我不松。”
“那你也拉不住。”
“……别做傻事!”
林三酒也不再跟老陈争执,看了眼掌心。
手里的纸鸟没动静,可他知道它在等自己开口……一句真话,一个谎言。
不知怎么地,忽然想起夜市老板修格斯说过的那句话:“人类,你以为债是钱?债是命。”
他也想起自己催人还钱时,最爱说的那句:“你今天不还,明天利息翻倍。”
现在,这些破事砸自己身上,轮到自己了。
他把纸鸟举到眼前,指甲划过翅膀,轻轻一掐。血从指尖渗出来,滴在纸上。
一瞬间,纸鸟突然抖了一下,活了。
然后……林三酒开口了!
“我不是来救你的。”他的声音不大,但在无数面镜子里撞来撞去,生成了无序的,不可名状的杂音……
“我是来还账的。”
话音刚落,纸鸟自燃。
火苗蓝得发黑,一瞬间就烧没了,极快。
灰烬落地后,空中凝成一行小字:
「确认支付:林小雨全部记忆」
老陈眼珠子猩红一片,他急了,猛地拽扯链子,整条手臂发出金属撕裂的‘咯吱~’声。
“你他妈疯了?停下来!”
林三酒没理他。
右脚一蹬,肌肉绷到极限,锈铁链“咔”地裂开一道口子。
他往前迈了一步——
这一步迈出,立刻就感觉有根钢针在脑子里猛戳,钻心的痛。
……第一下!
妹妹蹲在门口折纸鸟的样子晃了一下。她穿着校服背书包,抬头冲着他笑。
那笑容很旧,但很暖,像是从泛黄的照片里抠出来似的。
他记得那天他刚催债回来,身上还带着劣质烟草味,她递给他一只纸鸟,说:“哥,这个能飞。”
他看着手工没接,只说:“傻孩子,别闹!”
画面一闪就没了。
然后,他琢磨了一下,“我有没有说过……其实,我也很喜欢她折的纸鸟?”
可这个问题,已经没人能回答了。
……第二下。
母亲临终前,病床画的那个符号,在脑中闪了一瞬,然后淡了。
那是她的最后遗言,用指甲在床单上划出的三道痕,意义未明。
林三酒一直以为那意思是“别管她”,后来才懂,那是“记得她”。
可现在,那三道痕也模糊了,像被橡皮擦轻轻蹭过。
他想用力去记住,拼命地想抓住什么,却发现连“模糊”这个词,都快失去意义。
……第三下。这次,针尖扎的最狠,最深。
“火锅”两个字,开始褪色。
不是想不起来,而是‘忘了它为什么重要’?
他记得那是个词,记得它和“热”“吃”“一起”有关,可具体指的是什么?像隔着一层毛玻璃。
忽然,他停下脚步,看着自己不停抖的手。
“我不是怕死,不是怕穷。”
“我是怕——有一天,连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都不知道了。”
现在,他咬着牙,继续往前。
老陈还在吼,声音却越来越远:
“你清了这笔债,谁记得她?谁还能把她喊回来?”
林三酒听见了!却没回头。
那台机器立在尽头,看模样像个老旧的POS机,比天机局档案室里的那台终端,大了无数倍,外壳泛黄,屏幕的同样位置有道裂缝。
上面写着几个字:
「存在税缴纳终端·请确认身份」
林三酒站定,麻木地把手按上去。
屏幕亮了:
「待缴项目:林小雨 · 存在税」
「逾期年限:17年」
「连带责任人:林三酒」
「支付方式:记忆抵扣·全部」
‘滴~~’,是否确认?
底下弹出三个选项:取消 / 暂缓 / 确认
老陈的铁链又缠上来,这次绕住了他脖子,拼命地往后拉,勒得他喘不过气。 机械臂也从镜子里伸出来,五指成爪,去薅他头发。
“最后一句!”老陈的声音像是从报废的喇叭里挤出来的,“你要是按下去,她就真的没了!不是失踪,不是封存,是彻底归零!”
林三酒干咳了一声,嘴角流出血丝。
他盯着屏幕,忽然笑了下,“多大的事?”
“我林三酒干了这么多年催收,听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没欠钱’。”
顿了顿,手指悬在“确认”上方。
“可我知道,赖得了一时,赖不了一世。”
说完,按下确认。
屏幕闪了几下,打印机嗡嗡响了起来。
一张泛黄的收据缓缓吐出,边角卷曲,像是从二十年前的老账本撕下来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