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最深处的密室,连月光都难以触及,唯有四壁镶嵌的夜萤石散发着幽绿冷光,将青铜浇铸的狰狞兽首浮雕映得如同择人而噬的活物。空气里沉浮着名贵龙涎香也压不住的铁锈与陈旧血腥气,那是百年来无数密谋与背叛沉淀的味道。家主李魁踞坐于一张整块黑曜石雕成的宽大主位,指节粗大的手掌缓缓摩挲着扶手冰冷光滑的曲面,那里浸透了历代家主临敌前的汗渍与决心。他面前那张同样由整块阴沉木打造的厚重长案上,摊开着一张绘制精细到令人心悸的林府库房布局图——每一道回廊的转折、每一扇门户的厚度、每一队守卫巡逻的路线与间隔时间,都标注得纤毫毕现,西北角废弃兵器架后方一处不起眼的暗格被朱砂笔重重圈出,如同一个等待填入祭品的血色标记。心腹李茂垂手肃立,身形在幽光下拉成一道紧绷的刀影,他身后,三名浑身裹在玄黑劲装中、只露出鹰隼般眼睛的死士队长如同三尊没有生命的石像,连呼吸都微弱到近乎消失。时间在令人窒息的静谧中流淌,唯有密室外隐约传来的、更夫敲打三更的梆子声,如同丧钟的前奏,沉闷地穿透厚重的石壁。
“货物……都安置妥当了?”李魁的声音终于响起,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每一个字都像淬过冰。他并未抬眼,目光依旧锁死在那张图的暗格上,仿佛能穿透图纸,看到那几只此刻正静静躺在林家库房最深阴影里的沉重木箱。
“禀家主,”李茂的声音如同刀锋划过丝绸,快而清晰,“内应刘二已将图纸与复刻钥匙送达,丙三组趁昨夜林府护卫换防间隙潜入,分毫不差放入指定位置。箱内上层为三层铅板隔绝探测,中层填塞林家常用药材碎屑混淆气味,最底层……”他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快意,“是足量带有城主府独门‘冰晶雪花’符纹的寒铁原矿,以及三封盖有北狄狼头金印的‘密信’,印泥用的是北境特产的‘血斑砂’,遇热即融,寻常水浸不散,但以玄力催发至七成热便会显露出伪造的破绽纹理——足够骗过城主府那帮蠢货第一轮查验,等他们发现不对时,林家早已灰飞烟灭。”
李魁的嘴角缓缓咧开,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在幽绿光线下如同猛兽的獠牙。“好……很好。”他枯瘦的手指终于离开扶手,重重按在那张图纸上林家库房的位置,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林震天那个老匹夫,仗着祖上那点微末功勋,占着城东最好的三条矿脉整整六十年!我李家累世经营,却只能在夹缝里刨食!”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压抑了数十年的怨毒如同毒蛇出洞,在密室里嘶嘶作响,“明日辰时三刻,城西‘醉仙楼’的常掌柜会‘恰巧’路过城主府后巷,他的独子昨夜‘失足’落水,是巡夜卫兵捞起来的,这份‘救命之恩’,足够让他心甘情愿当这个报信的‘线人’了!他会声泪俱下地告诉守门统领,他亲眼看见林府库房深夜有重物运入,还有北狄口音的人影闪动!再加上我们埋在府衙里的那颗钉子适时敲敲边鼓……”他发出一串夜枭般的低笑,浑浊的老眼里燃烧着贪婪与毁灭交织的火焰,“人证‘有’,物证‘全’,铁案如山!我倒要看看,林震天这次怎么死!林家的三条矿脉、七家药铺、还有城东那片肥得流油的灵田……统统归我李家所有!”
“家主算无遗策!”李茂躬身,声音带着狂热的崇拜,“林家一倒,苏家走私‘燃血散’的把柄就永远攥在我们手里,苏正雄那个老狐狸只能乖乖当我们李家在明面上的挡箭牌!届时,整个青阳城的地下交易,都将是家主您的囊中之物!”他身后的三名死士队长依旧沉默,但微微起伏的胸膛泄露了他们内心的嗜血渴望——屠灭一个百年世家,瓜分其血肉,这是足以让他们在黑暗世界里登顶的功勋。
李魁满意地颔首,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扫过那三名死士队长:“今夜子时,丙三组再次潜入林府外围,任务只有一个——确保库房区域无异动,确保那几个箱子还在原地!若发现任何风吹草动……格杀勿论!但记住,非万不得已,不许动手,更不许留下任何痕迹!明日栽赃事发之前,林家必须‘干净’!”他的手指在图纸上林府库房的位置狠狠一敲,“明日之后,我要林震天跪在城主府的地牢里,亲耳听着他林家百年基业被拆解拍卖的声音!我要那个只会装疯卖傻的林家小废物,像条真正的丧家之犬一样,在青阳城的臭水沟里爬着乞食!”他猛地站起身,黑曜石座椅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幽绿的光芒将他扭曲膨胀的影子投在冰冷的石壁上,如同择人而噬的巨魔,“林家……从明天起,就只剩下一个名字,一段让青阳城所有人记住,得罪我李家是什么下场的历史!”
“谨遵家主号令!”李茂与三名死士队长同时单膝跪地,头颅深埋,声音压抑却如金石交击,在密闭的石室内激起沉闷的回响。李魁深吸一口气,密室里那混杂着野心、血腥与龙涎香的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种近乎战栗的亢奋。他踱步到密室东侧一面看似光滑的石壁前,枯瘦的手指在几处不起眼的凸起上以特定节奏敲击。一阵低沉的机括运转声响起,石壁无声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甬道。一股更浓烈的、混合着金属腥气和陈旧纸张尘埃的味道扑面而来。甬道尽头,是一间更小也更森严的秘库,四壁皆是半尺厚的玄铁浇筑,地面铺设着吸音的墨玉砖。秘库中央,几口打开的箱子如同张开的兽口,在壁龛中夜萤石冷光的照耀下,显露出令人心悸的内容——其中一口箱内,是码放整齐、边缘还带着新开采锐利棱角的黑色矿石,每一块矿石底部都清晰地烙印着那个冰晶雪花般的城主府独门符纹,幽光下,符纹边缘泛着细微的能量涟漪,显然被施加了某种维持“新鲜”状态的禁制;旁边一口稍小的箱子内,深紫色的绒布衬垫上,躺着三卷用黑色金属细链捆扎的皮质卷轴,卷轴两端镶嵌着狰狞的狼头金印,正是北狄王庭的象征,那金印在幽暗光线下流淌着粘稠的血色光泽,仿佛随时会滴落下来。一个身形佝偻如虾、十指戴着薄如蝉翼的银丝手套的老者,正小心翼翼地用一根细长的玉针,挑起一点暗红色的胶泥,填补一枚金印边缘一处微不可察的接缝,动作精准得如同在修复一件稀世古玩。听到脚步声,老者头也不抬,嘶哑的声音如同破旧风箱:“最后一道‘血斑砂’印泥的融合需要三个时辰,家主放心,明日天亮之前,这三封‘北狄密信’,任谁用玄力探查,都只会看到‘货真价实’的北狄王庭印信!除非……有玄王境的老怪物肯耗费本源真元去细究那胶泥里掺杂的‘蚀骨花粉’比例。”他干瘪的嘴角扯出一个无声的、带着工匠般病态自得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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