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金酒馆的浑浊空气仿佛凝固的油脂,劣质酒浆的酸馊气、隔夜熟肉的油腻味、还有汗臭与唾沫星子混杂成的污浊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酒客的肺叶上。油灯的光晕在布满烟垢的墙壁上晕染开一小团昏黄,勉强照亮几张粗糙的木桌,桌面早已被经年累月的酒渍和油污浸透,摸上去黏腻湿滑。老金头就缩在最角落那张摇摇晃晃的桌子旁,背对着喧嚣,花白的头发油腻地贴在额角,一张老脸被劣酒烧得通红,浑浊的眼珠半眯着,正捏着一只豁了口的粗陶碗,对着碗底一点浑浊的残酒念念有词,仿佛那是琼浆玉液。他枯瘦的手指微微颤抖,带着常年劳作的裂口和污迹,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林阳如同被酒气熏得脚步虚浮的浪荡子,摇摇晃晃地穿过那些高谈阔论、唾沫横飞的酒客,带起一阵微弱的、混杂着劣酒和廉价香粉的微风,一屁股歪坐在老金头对面的长凳上,长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毫不客气地伸手从桌上的破陶碟里拈起一粒炸得焦黑的花生米,指尖的油腻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微光,随手丢进嘴里嚼得嘎嘣作响,又自顾自拎起桌脚一个半空的酒坛,给自己那只同样豁口的粗碗倒满浑浊的酒液,酒液溅出几滴落在油腻的桌面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印记。
“啧!老金头,你这破酒,比马尿还涩!”林阳咂咂嘴,眉头夸张地皱起,仿佛被那劣酒的辛辣灼伤了喉咙,声音带着点市井混混特有的、漫不经心的抱怨,“也就你这老抠门,才拿这玩意儿糊弄人。”老金头被惊扰,浑浊的眼珠费力地聚焦在林阳脸上,看清来人后,咧开嘴露出缺了两颗门牙的豁口,喷出一股浓烈的酒气:“嘿!林……林少爷?稀客啊!您……您这贵人,怎么……怎么有空……嗝……来我这破窝棚了?”他说话含混不清,舌头像是被酒泡大了,笨拙地卷着,“嫌……嫌酒不好?我……我给您换……换一坛……”说着就要踉跄起身。
林阳摆摆手,指尖那枚磨损得几乎看不清图案的铜币灵巧地翻滚跳跃,发出细微的叮当声。“省省吧,你那压箱底的玩意儿也好不到哪儿去。”他灌了一大口酒,喉结滚动,随即被呛得用力咳了几声,眼角都挤出点生理性的泪花,看上去狼狈又可笑。他抹了把嘴角的酒渍,身体微微前倾,凑近了些,声音压低了点,带着点“好心”的提醒,眼神却依旧带着那副废柴特有的轻佻和满不在乎:“老金头,最近城里不太平,风声紧得很呐!特别是……”他顿了顿,铜币“啪”地一声按在油腻的桌面上,发出轻微的闷响,“……十五号前后那几天。”
老金头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极快、几乎难以察觉的清明,但瞬间又被更深的醉意掩盖,他嘿嘿傻笑着:“不……不太平?咱……咱青阳城……哪天太平过?我……我老金头……烂命一条……怕……怕啥?”他抓起酒碗又灌了一口,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浸湿了本就污糟的衣襟。
林阳看着他这副醉态,嘴角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声音更低了几分,带着一种市井里特有的、煞有介事的警告口吻:“怕啥?怕掉脑袋呗!听兄弟一句劝,那几天啊,少去城西晃悠,尤其……”他刻意拖长了调子,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老金头那双沾满泥泞的破草鞋,“……离那些挂着苏家标记的马车远点!远远儿的!甭管它看起来多威风,多值钱,绕着走!沾上了,小心惹祸上身,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他一边说,一边又拈起一粒花生米,指尖用力,花生米被捏得粉碎,细碎的粉末簌簌落下。
“苏……苏家马车?”老金头醉醺醺地重复着,眼神似乎更迷茫了,但捏着酒碗的手指却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指节微微泛白,“他……他们苏家……家大业大……马车……马车多了去了……关……关我啥事?”
“关你啥事?”林阳嗤笑一声,那枚铜币在指尖倏地静止,眼神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幽深,声音却依旧维持着那种混不吝的调调,“黑风峡那帮杀才,最近跟疯狗似的,眼睛都红着!逮着点腥味就扑上去撕咬!苏家的马车……嘿,那可不是普通的腥味,那是块带血的肥肉!懂不懂?”他身体靠回椅背,翘起二郎腿,破旧的靴子轻轻晃荡着,靴底沾着的泥块掉落在油腻的地板上,“他们跟谁做买卖,在哪做买卖,啥时候做买卖……那是咱这种小虾米该打听的吗?离远点,保住你这把老骨头,还能多喝几年马尿,不好么?”他端起酒碗,碗沿粗糙的豁口摩擦着嘴唇,劣酒的苦涩气息和酒馆里各种难以言喻的味道混杂着涌入鼻腔。他闭上眼,玄士境初阶的魂力混合着《玄天秘录》中“灵犀感知”的技巧悄然弥散开去,如同无形的丝线,谨慎地捕捉着老金头的心跳、呼吸,以及酒馆角落里几道若有若无、带着审视意味的视线。老金头的心跳在刚才那一瞬间,明显漏跳了一拍,虽然很快被他用更响亮的咳嗽和灌酒声掩盖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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