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奇特的宁静笼罩着“探赅号”。并非声音的缺失——飞船生命维持系统低沉的嗡鸣、仪器设备规律性的滴答声、以及那已然成为我们意识背景音乐的、来自银心的空灵“召唤”,依旧充盈在空气之中——这是一种心理上的、仪式性的静默。我们正站在一个临界点上,一个已知与未知的分水岭。前方,是银河系最核心、最神秘的区域,那片隐藏在巨大恒星棒结构之后,牵引着整个星系旋转,散发着无法抗拒诱惑的终极秘境。而我们身后,是我们一路行来所熟悉的、相对“温和”的英仙臂。
告别,需要仪式感,哪怕只是内心无声的敬礼。
傅水恒教授站在主观察舱的弧形舷窗前,负手而立。他的目光并未投向那片越来越近、散发着苍茫红光的银河棒,而是深邃地凝视着我们即将离开的英仙臂边缘的星空。那里,熟悉的疏散星团如钻石尘屑般散落,曾经穿越过的、色彩斑斓的发射星云(如同“雷神之眼”)已缩成视野边缘模糊的光斑,更远处,孕育了太阳系的猎户座支臂也早已隐没在星辰的帷幕之后。这片广袤的旋臂,承载了我们旅程前半段的惊叹、学习与适应,它是我们宇宙漫游的“摇篮”,是相对安全的“家园水域”。
“我们在英仙臂的旅程,像是一首漫长而壮丽的序曲。”傅教授没有回头,声音低沉而充满感情,仿佛在与一位老友作别,“它教会了我们宇宙的尺度,让我们见识了恒星的生老病死,星云的瑰丽奇幻,星际介质的复杂多变。我们在这里校准了仪器,磨练了意志,更重要的是,它让我们初步理解了,在宇宙的宏大叙事中,我们何其渺小,又何其幸运,能够拥有思考与探索这份渺小的能力。”
陈智林博士正在最后一遍检查导航系统和飞船的防护矩阵。他的动作精准、高效,但眼神中同样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留恋。他调出了英仙臂的星图全息投影,那条我们蜿蜒行进的轨迹闪烁着柔和的白光,像一条智慧的足迹,印刻在无垠的黑暗之中。
“是的,教授,”陈博士接口道,手指轻点,将星图上几个关键的科学发现节点高亮显示,“英仙臂是我们的‘训练场’和‘实验室’。在这里收集的关于恒星形成速率、超新星遗迹元素丰度、星际磁场分布的数据,其价值无可估量。它们不仅是珍贵的科学遗产,也为我们即将面对的更极端环境,提供了至关重要的参照系和预警模型。告别这里,意味着我们将告别‘常规’的宇宙探索模式,进入一个……教科书无法指导的领域。”
傅愽文小朋友似乎也感受到了这告别时刻的庄重。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跑来跑去,而是安静地坐在傅教授脚边,怀里抱着一个显示着英仙臂各种美丽星云图片的电子画板。他指着其中一个像巨大猫眼石般的行星状星云,小声说:“爷爷,我们以后还会回来看这些‘星星花园’吗?它们好像也在看着我们离开呢。”
傅教授终于转过身,慈爱地摸了摸孙子的头:“会的,愽文。它们会永远在这里。而我们的告别,是为了将它们的美丽和启示,带入更深远的地方。就像小鸟离巢,不是为了抛弃家园,而是为了飞向更广阔的天空。”
就在这时,飞船的中央计算机发出了柔和而明确的提示音:“即将抵达英仙臂与人马座旋臂(银河系棒)引力边界区。请确认最终航线及系统状态。重复,即将抵达边界区。”
这声提示,像一声清脆的钟鸣,敲碎了告别时刻的淡淡感伤,将所有人的心神瞬间拉回到了当前的任务——进发!
陈博士立刻回到主控位,声音清晰而冷静:“教授,所有系统最终自检完成。导航系统锁定银心坐标,已综合考虑银河系棒恒星密集区的引力扰动模型。防护力场全功率待命,能量储备百分之九十八点七,处于最优状态。科学载荷阵列已根据银心环境预测进行重新配置,重点增强对高能辐射、引力波背景和未知信号解析的能力。”
“很好。”傅教授点了点头,他走到控制台前,目光扫过那些代表着飞船生命力的、稳定跃动的数据流,“这是我们整个旅程中,最关键的一次状态调整。不仅仅是飞船的系统,更是我们每一个人——我们的精神,我们的意志,我们的好奇心,都必须调整到最佳峰值。”
他看向陈博士,眼神中是绝对的信任:“智林,你是我们的大脑和神经中枢。进入银心区域,物理定律可能会表现出我们未曾经历的‘怪异’。你的每一个判断,每一次计算,都关乎我们的存亡。我需要你保持绝对的冷静与敏锐,但同时,也要有打破常规思维的勇气。那里的宇宙,可能不再完全遵循我们熟悉的规则。”
陈博士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坚定:“明白,教授。我已准备好应对各种非常规数据。逻辑与直觉,将是我并用的工具。”
傅教授又看向傅愽文,神情变得温和而深邃:“愽文,我的小探险家。你的眼睛,是最纯净的透镜;你的心灵,是对未知最敏感的接收器。在银心,我们可能会看到、听到、感受到无法用现有科学解释的事物。我要你记住,不要害怕,用你的想象力去拥抱它们,用你的方式去理解它们。你的‘觉得’和‘好像’,或许能给我们提供最关键线索。你是我们的‘灵感的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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