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底座星云那场超越常规感知的“对话”所带来的震撼涟漪,在“星旅者”号内部久久未能平息。傅愽文小朋友似乎打开了一扇我们从未察觉的窗,让一种关于宇宙可能潜藏着某种原始“感受性”的猜想,悄然渗透进我们的心田。傅水恒教授陷入了长时间的沉思,他那双阅尽星辰的眼中,时常闪烁着一种介于科学审慎与哲学遐思之间的光芒。他不再急于规划下一个具体目标,反而让飞船以巡航模式,漫游在一片相对稀疏的星域,仿佛在给我们的认知留出消化和沉淀的空间。
而我,陈智林博士,作为傅教授多年的助手,一个习惯于用数据、模型和理性逻辑来构建宇宙图景的科学工作者,内心受到的冲击尤为剧烈。愽文那无法用现有科学框架完全解释的体验,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扰乱了我固有的思维定式。它并未动摇我对科学的信仰,却迫使我思考其边界——是否存在一些现象,它们真实不虚,却暂时无法被仪器捕获,只能通过某种未经雕琢的感知通道来触及?
一个大胆的、甚至有些疯狂的念头,在我脑海中逐渐滋生、成型。它源于我对光谱分析技术的极致熟悉,也受到了愽文那种直接“感受”星云状态的启发。
光谱分析,是我科研工作的基石。每一束星光,穿过精密的衍射光栅,展开成一条绚丽的彩虹带,其间暗藏着无数或明或暗的线条——吸收线和发射线。这些线条是恒星大气中元素的“指纹”,通过解读它们,我们可以精确获知恒星的化学成分、温度、密度、压力、磁场,甚至其视向速度和自转状态。在我眼中,一条高质量的光谱,就是一颗恒星的“身份证”和“体检报告”,是一本用物理定律写就的、需要复杂仪器和计算来翻译的星辰档案。
但此刻,我望着观测窗外一颗孤悬的、散发着稳定白光的A型主序星,脑海中盘旋着一个问题:如果……如果意识本身,也能成为一种“仪器”呢?如果我能暂时搁置复杂的公式和数据库,不是通过计算,而是通过某种深度的、定向的“直觉”或“共情”,去直接“阅读”那本由星光书写的故事书呢?
这个想法让我自己都感到心跳加速。我知道这听起来近乎玄学,与我一贯坚持的科学范式相悖。但愽文的经历暗示了某种可能性——意识与宇宙物质之间,或许存在着我们尚未理解的、更深层次的连接。如果星云的“原意识”可以被某种纯净的心灵感知,那么一颗恒星那由明确的物理过程所决定的、蕴含着其一生故事的光信息,是否也可能被一个经过严格科学训练、对其背后物理意义了如指掌的意识所“直接理解”?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傅教授身边,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傅教授听完,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惊讶或否定,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目光中有审视,有鼓励,也有一丝好奇。
“智林,这是一个极具挑战性的尝试。”他缓缓说道,“科学的发展,往往始于对现有范式的突破性思考。既然愽文能感受到星云宏观的‘情绪’,那么一个训练有素的科学家,尝试将内在的知识体系与对外部信息的超敏感知结合,去‘直觉’更具体的物理参数,也并非全无可能。这可以看作是一种极致的‘模式识别’,只不过识别的主体,从计算机算法,换成了人脑这个复杂系统。”
他顿了顿,指向那颗A型星:“你想从它开始?”
“是的。”我点点头,“A型星光谱相对‘干净’,主要特征是由氢的巴尔末线系主导,结构清晰,干扰较少,适合作为初次尝试的对象。”
傅愽文也被我们的讨论吸引了过来,他仰着小脸,好奇地问:“陈伯伯,你也要像我当时那样,闭上眼睛去‘感觉’星星吗?”
我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不太一样,小愽文。伯伯可能需要借助一点‘工具’来帮助集中精神。”我转向傅教授,“教授,能否将我们接收到的那颗A型星的光信号,不经过复杂的数据处理,只是将其最原始的光谱图像,以高保真度的形式,投射到我的沉浸式视觉界面中?同时,我希望关闭其他所有数据流干扰,只保留最纯净的光谱图。”
傅教授立刻明白了我的意图:“你想摒弃一切符号化的、二次解读的信息,直接面对光信息本身,试图用你的‘科学直觉’去解读其蕴含的物理意义?很有意思。”他迅速操作控制台,一个特制的、能够覆盖我整个视野的沉浸式头盔被连接调试。
我戴上头盔,在一个舒适的座椅上坐下,调整呼吸,努力让内心平静下来。我知道,这并非冥想,而是一种将全部认知资源——包括显性的物理知识、隐性的科研经验,以及或许存在的、尚未被开发的感知潜力——高度聚焦于单一信息源的过程。
“准备好了吗,智林?”傅教授的声音通过内部通讯传来,平静而稳定。
“开始吧。”我闭上双眼,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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