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那场由两颗巨星“风之舞”勾勒出的、绚丽而暴烈的星风相互作用区,“星旅者”号仿佛也携带着那份能量的余韵,驶入了一片相对宁静的银河外围区域。傅愽文小朋友依旧沉浸在方才那动态的宇宙图景中,时不时用手比划着,模仿两股星风对撞形成弓形激波面的样子。
傅水恒教授,这位智慧的领航人,则静静地观察着导航星图与外部星空,目光深邃,仿佛在阅读一本无形却无比厚重的史书。他时而调整飞船的航向,锁定某个不起眼的光点进行短暂扫描,时而在控制台上记录下几笔数据,那专注的神情,不像是在规划航线,更像是一位老练的侦探,在勘查一个无比庞大的案发现场。
“爷爷,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愽文终于从自己的模仿游戏中回过神来,凑到傅教授身边,“是去找更奇怪的星星,还是更大的星云?”
傅教授从沉思中抬起头,慈爱地摸了摸孙子的脑袋,微笑道:“不,孩子。这一次,我们暂时不去寻找新的‘奇观’。我们就在这里,上一堂历史课。”
“历史课?”愽文眨巴着眼睛,有些困惑地看着窗外亘古不变的星辰,“在这里?宇宙里也有历史吗?”
“不仅有,而且是一部比地球上任何王朝更迭、文明兴衰都更加恢弘、更加悠久的史诗。”傅教授的声音带着一种学者特有的、揭示真理时的庄重感,“而我们脚下这艘‘星旅者’号,此刻就是我们的时间机器。我们要进行的,是一项名为‘银河考古学’的工作。”
“银河考古学?”我也被这个提法吸引了。虽然我熟悉相关概念,但由傅教授在这样的情境下提出,无疑赋予了它新的魅力。
“是的,智林。”傅教授转向我,眼中闪烁着智慧的火花,“地球上的考古学家,通过挖掘地层中的化石、器物,解读失落文明的密码。而我们银河考古学家,则是通过‘阅读’恒星——这些散布在银河系中的‘活化石’——来重建我们银河家园长达百亿年的形成与演化史。”
他操控飞船,使其稳定悬停。巨大的观测窗变成了一个完美的环形幕布,外面是缓慢旋转的、钻石尘屑般的星河。
“看这满天繁星,愽文,”傅教授开始了他的课程,“它们看起来似乎杂乱无章,只是随意洒落在黑色天鹅绒上。但在我们考古学家眼中,它们就像散落在广阔遗址上的陶器碎片、建筑遗迹和文字铭文,每一颗都携带着关于其出身、年龄和过往经历的关键信息。”
“星星……怎么会像陶片呢?”愽文歪着头,努力理解这个抽象的比喻。
“关键就在于,如何测定恒星的‘年龄’。”我接过话,试图用更具体的方式解释,“就像你可以通过一棵树的年轮知道它活了多久,通过一件古董的工艺和材质判断它属于哪个朝代,天文学家也有自己的方法给恒星‘断代’。”
傅教授赞许地点点头,调出了飞船强大的光谱分析数据库。“最核心的工具之一,就是光谱分析,我们上一章用过。还记得恒星的‘金属丰度’吗?”
“记得!”愽文立刻回答,“就是星星身体里,那些比氢和氦重的‘积木’有多少。老的星星,像球状星团里的,重‘积木’就少。”
“非常棒!”傅教授高兴地说,“这正是银河考古学的第一把‘年代尺’——化学丰度。宇宙诞生之初,只有氢、氦和极微量的锂。所有的重元素,都是在后续一代代恒星内部通过核聚变产生,并在超新星爆发等事件中抛洒到宇宙里的。因此,一般而言,一颗恒星的金属丰度越低,说明它形成得越早,诞生于宇宙物质还比较‘纯净’的时代。”
他随机锁定了附近一颗颜色偏蓝、亮度很高的恒星。“看这颗,光谱分析显示,它的金属丰度非常低,甚至低于球状星团M4中的大部分恒星。这意味着,它可能是一颗极其古老的‘第二星族星’,甚至是宇宙第一代恒星的直系后裔,年龄可能超过一百三十亿岁!它是银河系形成初期就存在的‘元老’。”
接着,他又将目标切换到一颗类似太阳的、散发着温和黄光的恒星。“再看这颗,它的金属丰度与太阳相当,甚至略高。这说明它是一颗相对‘年轻’的恒星,可能和太阳一样,形成于五六十亿年前,属于‘薄盘星族’。它诞生时,银河系已经经历了多轮恒星形成与死亡,星际介质中富含了前代恒星制造的重元素。”
为了让愽文更直观地理解,傅教授启动了一个全息模拟。图像以时间轴的形式,展示了银河系从一团巨大的、主要由氢氦组成的原始气体云开始,在引力作用下收缩、坍缩、形成最早一批大质量恒星(星族III,尚未直接观测到)的过程。
“这些最早的恒星,质量巨大,寿命很短,像宇宙的拓荒者,在几百万年内就燃尽生命,以超新星爆发的方式,进行了宇宙的第一次‘化学增丰’,将第一批重元素撒入周围的气体。”傅教授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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