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之瑶嘴唇动了动,没辩。她往屋里看,桌上还放着那个木匣。
“妈,您收钱了?”
“没。理没清的账,钱我不收。”
“那哥还回来?”
“来过。走了。”
屋里一阵沉默。
宋之瑶把包放到炕边,小声:“我听说他又跟那贺秀妍闹别扭。”
“你听谁说的?”
“厂里人。”
“你管他干啥?他媳妇是他挑的,我不掺和。”
宋之瑶咬了咬唇,试探着坐下,“妈,您这几年,真不想他们了?”
“想有用?我活这辈子,不图孩子回头。你们仨都大了,各有算盘。”
“妈,您真这么看我们?”
沈若棠看着她,“你要我说真话还是好听的?”
“真话。”
“那我告诉你,我看你们仨都一个德行——嘴勤,手懒,理糊。
你们不是没良心,是良心用错地方。”
宋之瑶抬头,眼眶有点红,“妈,我现在不一样了。”
“你哪里不一样?”
“我不想靠家,也不想再伸手。我自己找了个活儿,南街那家食堂,明天去试工。”
“行。”沈若棠点头,“别明天去,今天去。”
“妈,现在都傍晚了。”
“现在去才显得你真要干。”
宋之瑶怔了下,声音低,“您这人,连一句‘辛苦了’都不说。”
“我嘴不甜。甜话养不活人。”
母女俩沉默一会儿。宋之瑶叹了口气,忽然开口:“妈,我有件事想求您。”
沈若棠没看她,“求的事没轻事。”
“我朋友要结婚,她让我帮垫份子。要八块钱,我手里没攒下。”
沈若棠淡淡:“八块钱,你要跟我借?”
“借,不白要。”
“你打算啥时候还?”
“下个月领工资就还。”
沈若棠盯着她,“上回你借三块钱买布,说下个月还。后来呢?”
“那次不是……”
“借一次没还,第二次还敢来。这胆子,我倒该夸。”
宋之瑶低声说:“妈,您怎么总翻旧账。”
“账不翻,心不清。”
“可有的事翻来覆去说,也没意义。”
“对我有意义。
我这岁数记不住谁夸我,却记得谁赖我账。”
宋之瑶抿着嘴,眼圈发红,“妈,您是不是就不信我了?”
“信?我信豆腐都比信人强。豆腐坏了还能看见,人坏了得猜。”
“妈!”宋之瑶声音拔高,“我也不是那种人。您一直拿我当小孩看,我都二十六了。”
“你要真长大,就不会来问我八块钱。”
“那我以后不借了。”
“好。”沈若棠点头,“这话我爱听。”
宋之瑶站起来,气鼓鼓往门口走。
“妈,您这人说话真让人心寒。”
“你要怕冷,就多干点活。干热了不冷。”
她走到门口,又停下,声音发抖:“妈,您到底有多看不上我?我只是想让您夸我一句。”
沈若棠没抬头:“夸没用,夸能当饭?”
“可您从来没说过我一句好。”
“因为你还没做成让我夸的事。”
宋之瑶的眼泪在眼眶打转,手一抖,包掉在地上,里面的毛线球滚出来,滚到沈若棠脚边。
沈若棠看了眼,弯腰捡起来,拍了拍灰。
“这线细,打衣服得耐心。你做得下去,我就知道你真改了。”
宋之瑶抽泣着说:“妈,您就不能有一次先相信我?”
“我一辈子信过人三次——一次信你爸,一次信你哥,还有一次信你。
结果呢?信谁,谁跑。
我这辈子信人不成,还不许我信豆腐?”
“您要真这么想,那咱俩说什么都没用了。”宋之瑶一抹泪,拎起包。
“没用的事我不做,你做去。”
她走出门,脚步乱。门口的石板被雨打湿,鞋底一滑,差点摔倒。沈若棠本能地伸手去扶,手抬到一半,又放下。
“走稳点,别摔。摔了疼,没人扶。”
宋之瑶没回头。那句话卡在喉咙里,最后只剩一句哑声:“您就这心肠。”
门合上。屋里只剩一阵风钻进门缝,带着冷。
沈若棠坐下,半晌没动。她的手摸到那团毛线,指腹下是细微的毛刺。
她低声道:“小的那时打毛衣,我说她线乱,她哭半天。
如今不哭了,也不打了。”
她说完自己笑了一下,却没笑出声。
——
天擦黑的时候,院外忽然传来敲门声,急急三下。
沈若棠皱眉去开,门一开,宋之垣站在那。
“妈。”
“怎么,你们仨今儿排着来?”
宋之垣神色疲惫,衣服上全是泥,“我从镇上回来,听说您骂了哥。”
“骂?我还没用全劲。”
“妈,您能不能别老拿‘理’说事?
家里的人,哪能一辈子只讲理?”
沈若棠冷笑,“那你想讲啥?讲情?
讲情你找你嫂子去,别拿我当娘讲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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