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角落的青苔又长了一层,滑得发亮。沈若棠蹲在井边洗碗,赵茹安在一旁晾衣,锅底的水汽从厨房里飘出来,带着股咸香。
门外突然传来“吱呀”一声,院门被推开,一股热乎气闯进来。
是宋之叙。
他穿得体面,衬衫还带着折痕,手里提着一包糕点,脸上那副笑像是专门排练过的。
“妈,我来看您。”
沈若棠连头都没抬,碗里那点肥皂泡被她一冲,干净得像没存在过。
“你来做啥?”
“我就不能来看看?”宋之叙笑得谦卑,“妈,您别老防着我,我是真想您。”
赵茹安心里咯噔一下,她哥这副表情她太熟悉了——每次这样笑,准是有事。
沈若棠擦了擦手,才慢悠悠转过身,“行,那你坐着看。反正我这手也闲不住。”
宋之叙尴尬地笑,摸了摸那包糕点,硬着头皮开口,“妈,厂子那边调整岗位,我要调去外地培训。可这车票、住宿都得自己掏。”
沈若棠轻轻“哦”了一声。
他看她神色不变,赶紧补一句,“妈,我不是伸手,我是真想争口气。要是学好了,回来能升工资。”
沈若棠看着他,目光平平:“争气不靠嘴,靠骨头。”
“妈,我真不是骗您。就这一次,等发工资就还。”
赵茹安转身去收衣,假装没听见。沈若棠却像没听到他说“还”似的,只轻声道:“你那‘发工资就还’,我听了十年。那工资,是不是还没发完?”
宋之叙被戳得脸色一僵。
他张了张嘴,话还没出,沈若棠又开了口:“你那点子,我清楚得很。不是钱不够,是心不稳。你要真能升工资,宁愿挤在厂宿舍也舍不得错过培训。”
“妈,您这话太冷了。”
“冷好。热的时候我被你们仨围着薅,差点连骨头渣都不剩。
我这理啊,后来才明白——理要留三分,不然就被人吃干净。”
宋之叙的笑彻底挂不住,嘴角有点抽搐。
“妈,我是您儿子。”
“我知道。可儿子也得讲理。
理没了,儿子这俩字再响也白搭。
我不靠嘴认亲。”
屋子里一阵安静。
外头的风吹进来,吹乱了晾衣绳,布条拍得啪啪响。
沈若棠拿起抹布,慢慢擦桌面,“我现在不讲孝顺,也不讲情。讲的就是理。理对了,情才不歪。
我帮过你一回又一回,到头来帮得你连自己都不信。
我这钱,不给你,是护着你。你要真想争气,就别从我兜里掏。”
宋之叙低着头,喉咙动了两下,“妈,我知道您心里气我。”
“气倒不至于。气是奢侈,理才是根。
你啊,不是坏,就是心浮。
人要活得稳,先得学会撑得住饿。
真饿一回,就知道钱不是天上掉的。”
赵茹安憋笑,“哥,您听见了吧,妈这是在教您做人,不是在数落。”
沈若棠扫她一眼,“你别替他说情。你哥那点小算盘,比你明白。”
宋之叙脸有点发热,嘴角动了动,半晌才挤出一句,“妈,我这回真改。”
“改得好,我乐意看。
改不改,不在嘴,在脚。
脚真走出去,心才回来。
嘴说的改,全是风。”
他抬头看她,眼眶微红。沈若棠伸手,把那包糕点往他怀里一塞,“拿回去给你媳妇。
我年纪大了,吃不动甜的。
你要真孝顺,就别来试我心软。
我那心早收回去了,不留着挨刀子。”
宋之叙愣在原地,手里的糕点一点点捏皱。赵茹安从屋里走出来,轻轻叹了口气:“哥,您还是去厂里找人对接吧,别折腾妈了。”
沈若棠却没抬头,只说:“去吧。别觉得我不讲情。
我这辈子讲情讲到老,讲得自己都没理。
现在我只讲一个字——值。
有理的事才值,没理的,再亲也空。”
宋之叙走了,脚步有点乱。
院子安静得能听见树叶滴水。赵茹安收完衣,轻轻问:“妈,您真不难受?”
“难受啥?他要是真能长记性,这比给他一百块还值。”
沈若棠坐在炕沿,手上还拿着针线,眼睛却没在活上。
火光一点一闪,她像在算账,也像在想着什么。
赵茹安从外头端了碗稀饭进来,放在桌上,“妈,吃点吧。凉了胃难受。”
沈若棠回神,看了她一眼,笑了下,“你这孩子,跟谁学的这么稳?”
“当然是跟您啊。”赵茹安拉过小凳子坐下,“您那天骂大哥,真解气。”
沈若棠笑了笑,没接话,只抿了口稀饭。
那味道淡淡的,像她心里的日子,不甜不苦。
过了一会儿,院门外传来一阵轻响,是那种怕被听见的敲门声。
赵茹安皱眉,“妈,这时候谁啊?”
“去开门吧。”
门一开,是个灰衣男人,脚上全是泥,神情小心。
“沈嫂子,在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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