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煜川伸手拾起那本话本，一眼便瞥见封面上龙飞凤舞的字迹——《驭夫三十六计》。
他随手翻开几页，入目的尽是些“如何拿捏男子软肋”“欲擒故纵驯服之法”“柔声细语拴住真心”之类的旁门左道字句。
字里行间还夹着些许凌乱的批注，看那歪歪扭扭、依旧没眼看的字体，显然是澈儿看书时随手写下的心得。
越往后翻，姬煜川的脸色就越沉，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尤其是翻到某一页“撒娇示弱百试百灵”的条目下，竟还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小爱心时，他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头顶，气血翻涌得厉害。
好你个老六，简直混账！
姬煜川脑海里瞬间浮现出姬明泽晃着膀子跑到澈儿面前，献宝似的捧着一堆话本的画面。
混账东西！！
此刻的姬煜川恨不能立刻让人把姬明泽拎到跟前，结结实实揍他一顿板子。
堂堂王爷，不学无术也就罢了，竟还搜罗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带坏他的澈儿！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咬牙切齿地低骂了一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姬明澈”墨黑的眸子轻飘飘瞥了过去，全然不明白他为何动怒。
它方才盯着这本册子看了半晌，那些弯弯曲曲密密麻麻的字，瞧着就叫人头疼。
它也只对着里头的插画打量了半天，可翻来覆去，无非是两个穿着华服的人凑在一起，一会儿并肩赏花，一会儿执手说话，实在无趣得很。
“也就这些图画还能看两眼，旁的着实寡淡。”
它慢悠悠地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嫌弃。
“凡人的趣味，果真一如既往的无趣。”
姬煜川闻言一怔，看着它那副懵懂茫然的模样，心头的火气竟莫名消了大半。
他“啪”地一声合上书册，随手丢到一旁，无奈地叹了口气。
“确实是无趣。”
他倒是忘了，这只活了万万年的上古神兽，哪里懂得凡间这些儿女情长的弯弯绕绕，怕是连看都看不懂。
姬煜川猜的半点不错。
“姬明澈”不仅看不懂，它虽活了万万年之久，自诞生起便立于天地之间，见识过沧海桑田，却从未沾染过半分俗世情感，更别提什么雌侣、情爱了。
恰在此时，成德的声音从殿外传了进来，带着恭敬。
“皇上，大臣们都已在文华殿候着了。”
不等姬煜川回应，半空中的“姬明澈”忽然轻飘飘转了一圈，一扭身便稳稳落在了他的肩头。
“吾要与你一起出去。”
它在偏殿里憋闷了几日，早已无聊透顶。
姬煜川闻言，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皱。
“姬明澈”如今这副模样，他实在不愿让太多人瞧见，免得生出不必要的揣测与事端。
“你且留在这里调养身子，外面朝堂嘈杂，人多眼杂，于你恢复不利。”
他耐着性子劝道。
“姬明澈”却固执地摇了摇头，小爪子还扒住了他的衣领，语气斩钉截铁。
“吾要出去。”
姬煜川无奈，心知这上古神兽的性子执拗得很，若是由着它自己乱跑，指不定要闯出什么祸事。
他只能轻叹一声，伸手将它抱进怀里，拢在宽大的龙袖中，快步往文华殿而去。
成德垂着头，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目光偶尔掠过皇上怀中那团小小的身影，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这些日子太子殿下的变化实在太大，脾气也没以前好，可他身为奴才，自然不敢随意揣测圣意，只能将那些念头尽数压在心底。
文华殿内，文武重臣分列两侧，屏息凝神，恭敬等候天子驾临。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紧跟着便是成德尖细的高声唱喏。
“皇上驾到——！”
众臣齐齐躬身行礼。
姬煜川抬步走上御座，淡声开口。
“平身！”
被宽大龙袖遮挡着的“姬明澈”早就按捺不住好奇，顶着脑袋就要往外钻，却被姬煜川死死按住，半点露头的机会都不给。
“姬明澈”顿时来了气，小爪子毫不客气地拍在姬煜川的胳膊上。
爪子虽小，可力道却不容小觑。
本应静谧肃穆的大殿内，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啪”声，清晰地从御座方向传来。
众臣皆是一愣，满脸惊讶地抬头望去。
司昭霆、萧烬、沈戾三人更是心头一紧，目光齐刷刷地锁定在天子的怀中。
姬煜川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将它拎出来，放在御案上，堆起来的奏折只挡住它半个小身子，露出来的毛茸茸尾巴却极为惹眼。
“姬明澈”探出小脑袋，冲他瞪了一眼，还龇了龇牙，那模样颇有几分耍小孩子脾气的意味。
姬煜川看得微微一怔。
这副炸毛的模样，竟与澈儿小时吃不到食物时，一模一样。
他晃了晃神，眼底翻涌的思念最终尽数沉淀，化为一片幽深的黯然。
它不是澈儿。
他的澈儿，还在沉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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