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绒布,缓慢而沉重地覆盖了灰岩镇的天空。
星辉军三座营地的校场上,火把被精心布置在各个角落,火焰在微风中跳跃,将士兵们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投映在夯实的黄土地上,如同无数舞动的幽灵。
白日里体能训练留下的汗水早已被晚风吹干,只在粗布军服上留下一圈圈白色的盐渍,但士兵们并未得到片刻喘息 —— 每日雷打不动的晚间集会,恰是一天中最关键的时刻。
点将台用青石砌成,边缘被岁月打磨得光滑圆润。
易站在台中央,他没有穿着象征领主身份的丝绒长袍与银质铠甲,而是一身灰蓝色的星辉军制式作训服。
这套衣服的布料与普通士兵的并无二致,只是领口处用银线绣着一枚简化的星穹图案 —— 这是唯一的区别,却在无形中消解了阶级的隔阂。
火把的光芒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流动,将那双深邃的眼眸映照得如同夜空下的寒潭。
“兄弟们!”
易的声音经过连日来在空旷场地的刻意练习,已能不借助任何魔法便清晰地传遍整个校场。
他的语调平稳,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今日,我们不练队列,不拼刺刀,我们来谈谈心,说说我们为何站在这里,将来又要走向何方。”
台下数千名士兵鸦雀无声,数千双眼睛齐刷刷地望着点将台上的年轻领主。
经过近一个月的 “折磨”,他们眼中最初的怀疑与散漫已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掩不住的疲惫、条件反射般的服从,以及一丝被高强度训练意外激发出的锐气。
但更深层的东西 —— 那些能让他们在战场上甘愿为同伴挡刀的信念,那些能让他们在绝境中依然紧握武器的意志 —— 尚需精心引导。
校场边缘的阴影里,艾拉、阿肯和索林三位营长并肩而立。
艾拉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她的手习惯性地按在腰间的剑柄上,金属护手与皮革剑鞘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
作为皇家卫队出身的军官,她自幼接受的教育是 “士兵只需服从命令”,此刻看着易准备与士兵 “谈心”,秀眉微蹙间难掩困惑。
阿肯则抱着粗壮的胳膊,脸上带着满不在乎的笑容 —— 在他看来,能打胜仗的军队才是好军队,说再多漂亮话不如多练几套杀招。
唯有索林,这位断臂的老兵凝视着易的背影,独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 他见过太多因信念崩塌而溃散的队伍,深知易此刻所做之事的分量。
“我知道,很多人心里还在嘀咕。”
易的目光缓缓扫过人群,像一位经验丰富的农夫审视自己的田地,
“当兵吃粮,天经地义。领主大人给粮给饷还给田,我们卖命就是了。搞这些站队列、向左转向右转,还有这晚上听讲的劳什子,有什么用?”
他刻意模仿着士兵们私下抱怨的语气,甚至带上了几分北境特有的粗粝口音,“战场上,兽人的斧头砍过来,难道你跟它讲纪律?铁岩堡的杂碎杀过来,难道你跟他比谁喊报告声音大?”
台下响起一阵压抑的轻笑,如同冰封的河面裂开细缝。
前排一个满脸雀斑的年轻士兵忍不住咧开嘴,被身旁的老兵狠狠瞪了一眼才慌忙收敛。
这些话确实说到了不少人的心坎里 —— 来自冻土村的泰姆就是其中之一,他参军只为给妹妹挣够过冬的粮食,此刻正低头用脚尖碾着地上的小石子,心里嘀咕:“可不是嘛,昨天练正步把脚磨破了,这要是在田里干活,早多收两捆麦子了。”
易敏锐地捕捉到士兵们情绪的松动,话锋陡然一转,声音如同淬火的钢钎般坚硬:“但我告诉你们,有用!而且有大用!”
“队列训练,磨掉的是你们身上的散漫气!” 他向前迈出一步,火把的光芒在他眼中跳跃,
“让你们明白,你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整体!一个人的力气再大,能大过一头猛犸象吗?不能!但一百个人,一千个人,听从同一个号令,动作整齐划一,就能像一堵移动的城墙,碾碎任何敌人!”
他指向校场左侧的器械区,那里立着一排用松木制成的假人:“昨天三营的刺杀训练,有人擅自加快突刺速度,结果不仅自己的木枪折断,还撞歪了旁边战友的武器。这要是在战场上,就是给敌人送命!”
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三营的士兵们纷纷看向那个闯祸的同伴。
那是个来自灰岩镇的铁匠学徒,此刻涨红了脸,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索林适时地咳嗽一声,独臂重重按在腰间的长刀上,三营的骚动立刻平息下去。
“严格的军律,不是为了束缚你们,而是为了保护你们,保护你们身边的袍泽!” 易的声音愈发激昂,如同大白河涨潮时的涛声,
“想象一下,如果冲锋时有人怯战后退,会冲乱整个阵型,害死多少人?如果撤退时有人不听号令擅自行动,又会引来多少追兵,让多少兄弟无法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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