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林重重哼了一声,收起了骨匕,眼中的凶戾尚未完全褪去。
科尔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心有余悸。易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屈辱和那丝被解围后的复杂情绪,低声道:“走。”
灰岩镇比冻土营地大上百倍不止,街道狭窄弯曲,两旁是参差不齐的石木结构房屋。旅店、铁匠铺、杂货铺、酒馆的招牌在暮色中招摇。空气里充斥着各种气味和人声的嘈杂。
他们找了最便宜、最靠近城墙根的一家散发着霉味和汗臭的“鼹鼠”旅店住下。三人挤在一个只有一张破板床和满地草铺的小房间里。
简单的黑面包和豌豆汤下肚,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但易毫无睡意。
明天,才是真正的战斗。
第二天一早,易三人便带着包裹和样品,踏入了灰岩镇商业气息最浓的“铁砧街”。
科尔一往无前,领着他们直奔几家挂着大招牌的商会门面。
第一站,“铁岩联合商会”。
一个留着山羊胡、眼珠滴溜乱转的掌柜接待了他们。
看到科尔背篓里的铁矿石,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只是敷衍地拨弄两下:“哦,低品位的毛铁石啊,杂质多,难炼,费炭火。”
他报出了一个低得离谱的价格。
当易拿出那对小巧的金丝耳环时,掌柜的眼睛亮了亮,但随即故意挑剔工艺上的细微瑕疵(其实是岁月的痕迹),又把价格压低了近三成。易刚想开口,旁边的科尔不动声色地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胳膊,脸上堆起商人的圆滑笑容:
“掌柜的真是行家,眼力毒辣。不过我们初来乍到,这价格…容我们再想想,再想想。”不由分说,拉着易和索林退了出来。
第二站,“北境商栈”。一个胖得像座肉山的管事,热情得近乎谄媚。
他拿着那枚镶嵌蓝宝石的银胸针,对着光啧啧称赞,夸宝石成色好,工艺古朴,是古董。
然后话锋一转,开始大倒苦水,说什么边境生意难做,税重,风险大,珠宝有价无市,只能给个“友情价”。
他报出的价格听起来比第一家高不少,但科尔在易耳边用极低的声音快速计算了宝石的实际大小、银的成色和古董应有的溢价后,易发现这个“友情价”依然是狠狠宰了他们一刀。科尔再次出面,打着哈哈,以“还需商量”为由婉拒了。
走出北境商栈喧闹的大门,灰岩镇午后有些刺眼的阳光让易微微眯起了眼。
街道上的人流和喧嚣似乎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他内心的焦躁和挫败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
怀揣着整个营地生存的希望,却接连在两家商会碰壁,被当成待宰的肥羊,这种无力感比面对狼群更让他憋闷。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科尔落后半步,敏锐地捕捉到了易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压抑的寒意和眼中一闪而逝的疑虑。这位年轻的领主虽然采纳了他的建议,没有在奸商面前冲动,但那份对自己——一个前商贩、现皮匠——的信任,显然并非毫无保留。毕竟,在这陌生的城镇,谁又能保证他科尔不是另一个克劳福?
“少爷,”科尔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刻意的平静,打破了三人间的沉默。他快走两步,与易并肩,目光没有直接看向易,而是投向前方熙攘的街道,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斟酌词句。“您…是不是觉得我话说得太多,手伸得太长了?”
易脚步一顿,侧过头,漆黑如墨的眼眸锐利地看向科尔。
他没想到科尔如此直接地点破了他内心的疑虑。
他没有立刻否认,只是沉默地看着科尔那张被风霜和失败刻下痕迹的脸,等待下文。
索林也停下了脚步,手按在腰间的骨匕上,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但耳朵显然竖了起来。
科尔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个带着苦涩和自嘲的笑容。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正对着易,眼神坦然而复杂。
“少爷,我知道我的身份,一个失败的皮货商人,现在只是个混口饭吃的皮匠。您能听我一句,没在那两个黑店贱卖了东西,是您明断。但您心里有疑虑,很正常。换了是我,也一样。”他语速不快,每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掏出来,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我以前…不是这样的。”科尔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追忆的沙哑,“十几年前,我科尔·霍夫曼的名字,在铁岩堡和周边几个镇子的皮货行当里,也算有点分量。我有自己的商队,专门跑暮色森林边缘的猎户村落收上好的皮子,再运到灰岩镇甚至更远的城市去卖。那时我年轻气盛,生意做得还算红火,手下也养着十几号人,家底也算殷实。”
他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那时候,我也像您一样,觉得只要肯拼,脑子活络点,就能在这片冻土上扎下根来。我甚至想过把家安在靠近森林的地方,方便收货,心里也憋着一股劲儿,想做得更大…东山再起?那时候觉得是顺理成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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