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锚点效应”的发现，像一针强心剂，暂时稳住了月球指挥中心内几乎要崩溃的士气。命令被迅速下达，镇压部队的攻击模式从“致命清除”转向“压制隔离”，虽然依旧艰难，但至少避免了最残酷的同族相残。技术团队则全力分析着那短暂出现的规则污染衰减数据，试图量化陈默作为“锚点”对光卵核心战场所产生的影响。
然而，陈默本人所承受的重压，却远超外界想象。
那一次不顾一切的精神连接，如同将他的灵魂直接扔进了恒星核心淬炼。短暂的意识交锋后，遗留的不是胜利的喜悦，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回响”。
他坐在指挥官休息室内，门已反锁，拒绝了所有的医疗检查。灯光被调到最暗，但他依旧能“看到”——不是用眼睛，而是某种被强行开启的、位于意识深处的“视野”。
那是光卵核心战场的残像，如同无法愈合的伤口，持续不断地在他脑海中回放：
林星阑意识之光在黑暗触须缠绕下痛苦挣扎的每一个细微颤动；
黑暗力量模仿她规则频率时发出的、亵渎般的“伪信号”波纹；
以及最后时刻，她传递出“锚点”信息时，那混合着释然与无尽悲怆的决绝……
这些画面与感知并非静态的回忆，而是活生生的、持续冲击着他精神防线的激流。更糟的是，他似乎与那片核心战场建立了某种极不稳定的“浅层连接”。他无法再主动连接过去，却能被动地、碎片化地接收到来自那里的“回声”。
有时是骤然袭来的、仿佛灵魂被撕扯的剧痛——那是林星阑正在承受的折磨的直接反馈。
有时是冰冷彻骨的、想要吞噬一切的虚无感——那是“归一道”黑暗力量的侵蚀在他意识中的倒影。
还有时，是极其短暂的、如同幻觉般的温暖闪光，伴随着她断续的、几乎无法辨识的意念碎片：“……坚持……”、“……定义……”、“……别信……”
这些混杂的“回声”无规律地出现，猛烈冲击着他的神经，让他无法集中精神，无法获得真正的休息。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底布满血丝，每一次突如其来的“回声”都让他肌肉紧绷，冷汗涔涔。
他知道，这就是作为“锚点”的代价。他的存在，他的意志，是干扰黑暗侵蚀的变量，但也因此，他必须分担那片核心战场上的部分痛苦与混乱。他成了两个世界——人类现实的指挥官，与规则层面的意识战场——之间最脆弱也最关键的连接点。
“指挥官？”门外传来副官担忧的声音，“凯博士请求见面，他说有重大发现。”
陈默深吸一口气，强行将又一次袭来的、带着黑暗粘稠感的“回声”压了下去，用意志力构筑起暂时的屏障。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制服，打开门。
他的脸色依旧难看，但眼神已经重新凝聚起指挥官应有的冷静与锐利。
“让他去简报室。”陈默的声音有些沙哑，但足够清晰。
在前往简报室的走廊上，他与行色匆匆的凯迎面相遇。凯看起来同样疲惫，但眼神深处却燃烧着一种发现了终极真相后的、近乎狂热的火焰，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看向陈默时的复杂情绪。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任何寒暄，同时迈入了简报室。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我找到了‘源初协议’的真相。”凯开门见山，没有任何铺垫，直接将他破译出的、关于太古文明实验和宇宙热寂筛选机制的惊人结论，以及内鬼可能并非简单背叛、而是“协议执行者”的推测，全盘托出。
信息量庞大而骇人，足以颠覆任何人的世界观。
陈默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早已料到，又或者他此刻承受的“回声”重压，已经让他对任何冲击都产生了麻木。
直到凯说完，简报室内陷入一片死寂。
“所以，”陈默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得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们挣扎，我们牺牲，我们定义边界……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早已设定好的实验？而星阑的牺牲，我的痛苦，无数人的死亡……都只是实验记录里几行冰冷的数据？”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凯能感受到那平静之下，压抑着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与悲哀。
“从‘协议’的角度看……是的。”凯艰难地承认，他看向陈默，试图从对方眼中找到与自己相似的震撼与迷茫，但他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承载了太多痛苦的黑暗。
陈默缓缓抬起手，揉了揉依旧在隐隐作痛的太阳穴，那里似乎又有一波夹杂着黑暗低语的“回声”在涌动。
“凯，”他忽然问道，目光如炬地看向对方，“如果你是我，在知道了这一切之后……你会怎么做？接受这个‘协议’，承认我们只是实验品，然后按照‘它们’设定的规则，苟延残喘，直到被判定为‘失败’而清除？”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