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塔背对着尘,唇角却已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显然对他的问题毫不意外。
她转过身,左侧的眼睫被浓密的刘海半掩着,却丝毫不影响她看清眼前人——这个看似寻常的访客,远比她预想的要深不可测。
尘的目光则落在她那双玫红色的眼眸上。眼前的女仆始终噙着一抹礼貌而优雅的浅笑,可正是这份恰到好处的从容,反倒让他愈发笃定,丽塔绝非表面那般简单。
丽塔缓步走到桌前,提起紫砂壶,往白瓷茶杯里斟了七分茶水,动作行云流水,而后双手捧着杯盏,恭敬地递到尘的面前。
“神州的待客之道,茶水不宜斟满,想来是这样,没错的吧?”
看着杯中不多不少的七分茶汤,尘对丽塔的好感又添了几分——单论这份细致周全的礼仪,便远胜那位高高在上的主教大人了,毕竟那个家伙走在大街上都让人忍不住想要踹两脚。
“坐下谈吧,丽塔。至少我看得出来,你是个聪明人。”
“大人您又何尝不是呢?”丽塔微微颔首,从容应下,也为自己斟了一杯茶,顺势在对面的椅子上落座,“若是大人想问的,是我如何知晓比安卡大人的真实身份,我自然可以告知。但还请大人务必答应,要为比安卡大人守住这个秘密。”
尘闻言,垂眸端起茶杯,浅啜一口。醇厚的茶香在舌尖漫开,清冽回甘,确实是难得的好茶。
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怅然:“可她终究是我的妹妹。总不能因为发色改了,过往换了,就真的成了另一个不相干的人。”
丽塔瞥了一眼情绪略显沉郁的尘,又将目光落回自己手中的茶杯。澄澈的茶汤里,映出她清秀的眉眼。她只是莞尔一笑,举杯饮下一口清茶,方才抬眼看向他,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探寻:“那么,尘大人。作为比安卡大人的哥哥,你最希望她活成什么样子?”
尘抬起头,视线越过丽塔,望向窗外澄澈的蓝天与悠然飘浮的白云。他的唇边缓缓绽开一抹温柔的笑意,语气里满是恳切的期许:
“我和塞西莉亚妈妈一样,从未奢求过她要做什么拯救世界的英雄。我们只盼着她能无忧无虑,健健康康地长大,活在一个没有崩坏、没有战火的和平年代里。”
“但是这显然不可能,她的血脉和命运就注定了她是一个战士,为对抗崩坏而生的战士,所以,我会在她的身后默默的守护着她,弥补她曾经缺少的关爱,至少在她心里我是一个……好人。”
“尘大人看起来并没有表面上的那么冷冰冰呢。放心吧,尘大人,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们会重新相认,即便是比安卡大人丢失了曾经的记忆。”
“谢谢你,丽塔,我可以这么叫你吧?”
“当然可以,尘大人。”
“你也和我一样只叫名字就可以。”
“好的,尘大人”
“……”
尘总觉得丽塔的礼貌有些过了头,却不知道她口中那句习惯性的 “大人”,从来不是刻意的逢迎,而是刻进骨子里的教养、融于血脉的职责,层层交织而成的本能。
出身花匠之家,又历经天命严苛的精英训练,或许正是这样的出身与教养,才雕琢出如此优雅妥帖的丽塔 —— 她就像一本被精心装帧的典籍,字里行间尽是完美女仆的典范。
瞥见尘脸上那副哭笑不得的神情,丽塔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整蛊的小目的已然达成。她抬手掩住唇角,笑意浅浅漾开,一举一动依旧优雅得无可挑剔。而看着这一幕的尘,对她的印象悄然松动了几分。
原来,这位看似无懈可击的女仆,骨子里还藏着几分腹黑的小性子。
“没想到尘大人也有这般有趣的模样。” 丽塔先开了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
“我也没想到,向来高贵优雅的丽塔小姐,竟还有这么爱捉弄人的一面。” 尘不甘示弱地回敬道。
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地打趣着。气氛轻松得不像话说起来,尘对幽兰黛尔的过往算得上了如指掌,可关于丽塔的故事,他却知之甚少 —— 比如她究竟为何会选择成为一名女仆,便是他不了解的过往,但是考虑到两个人之间并没有熟悉到那种程度,所以还是少问一下比较好。
即便如此,两人还是相谈甚欢,不知不觉间,时光便悄然溜走。
丽塔离开后,尘一头栽倒在床上,脑海里走马灯似的回放着今日的种种。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真正的妹妹,那个真正的琪亚娜。
纷乱的思绪渐渐沉淀,倦意如潮水般涌来,尘不知不觉间便沉沉睡去。再次醒来时,窗外的天际只余下一抹绚烂的晚霞,漫天火烧云似被熔金浸染,在暮色中静静燃烧,等候着月亮升起,将这片赤红染回温柔的白。
他揉了揉干涩的眼,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随后推开房门,缓步走了出去。
踏出房门时,方才漫天炽烈的火烧云早已褪去踪迹,夜幕如墨砚倾洒,缀满了细碎璀璨的繁星。尘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在夜空中虚虚一握,妄图捞起几颗星星,最终却只攥住了满掌凉薄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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