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前一日,夜色深沉,听雪苑已准备熄灯,院外却传来了通传声——靖亲王夜玄宸竟亲自来了。
他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深不见底的模样,玄色常服融入夜色,仿佛只是信步由缰,随意散步至此。他挥退了欲上前伺候的夏竹,目光在略显简朴却收拾得整洁雅致的屋内扫过,最后落在仅着一身月白寝衣,长发未束,正立于书案前的苏云昭身上。灯火勾勒出她纤细而挺直的背影,竟有一种遗世独立的孤清。
“明日宫宴,王妃准备得如何了?”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关切,也听不出试探,更像是一种例行公事的询问。
苏云昭缓缓转身,福身行了一礼,姿态无可挑剔:“劳王爷挂心,妾身已准备妥当,定不会失了王府颜面。”她的回答同样官方而疏离,滴水不漏。
夜玄宸走近几步,目光似乎在她略显素净、毫无钗环点缀的发髻和单薄的寝衣上停留了一瞬,空气中弥漫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冽气息。“福伯年老昏聩,办事不力,竟忘了为王妃制备新装。本王已命人责罚,新的朝服明日一早会送来。”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苏云昭心中明了,他这是在敲打福伯,也是在向她示好,或者说,是在确保她明日不会因衣着问题而让靖王府丢脸。她垂眸,掩去眼底的思绪:“王爷费心了。其实妾身已自行准备,不敢再劳烦王府。”
“哦?”夜玄宸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于她的回应,深不见底的眸子掠过一丝极淡的探究,但并未深究,“王妃心中有数便好。”他顿了顿,语气微沉,带着一种告诫的意味,“明日宫宴,群臣命妇齐聚,太后与陛下亦会在场。王妃……谨记身份,谨言慎行。有些场合,非比王府之内,多看少说,方为稳妥。”这话与之前通过墨渊传达的意思大同小异,依旧是警告她安分守己,莫要惹是生非。
“妾身明白。定当恪守本分,不负王爷期望。”苏云昭垂眸应道,姿态柔顺,语气平稳无波。
夜玄宸看着她低眉顺目、一副全然听从安排的样子,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光芒,那日她在书房与他冷静对峙、在院中精准射落麻雀的身影,与眼前这个温顺的侧妃形象微妙地重叠,让他心中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最终,他什么也没再多说,只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便离开了听雪苑,如来时一般突兀。
他离开后,夏竹才从角落悄步走出,拍了拍胸口,长长舒了口气,小声道:“王爷他……到底是希望王妃您去,还是不希望您去啊?奴婢瞧着,他像是关心,又像是……”
苏云昭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庭院中只剩下摇曳的树影和清冷的月光,她淡淡道:“他不在乎我去不去,他在乎的是,我去了,会不会给他惹麻烦,以及……我能在这麻烦中,体现出多少‘价值’。”比如,试探林贵妃的底线,比如,观察她苏云昭究竟有多少应对风暴的能力。王府之内,亦是博弈之场。
翌日,天色未亮,残月尚挂在天边,整个靖王府便已灯火通明,忙碌起来。仆役们脚步匆匆,检查车驾、仪仗,准备各色礼品,一派肃穆紧张的气氛。
果然,天刚蒙蒙亮,东方才露出一线鱼肚白,福伯便亲自带着几名丫鬟,捧着一套崭新的、按亲王侧妃品级制作的繁复朝服和一套看起来沉重且样式略显过时的赤金镶宝石头面,送到了听雪苑。他的态度比之前更加恭敬,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腰弯得极低:“王妃娘娘,这是王爷吩咐赶制出来的朝服和头面,请您过目。”
苏云昭目光淡淡扫过那套华丽却刻板、几乎能想象出穿在身上会如何僵硬沉重的制式朝服,以及那套金光闪闪、几乎能晃花人眼的头面,心中毫无波澜。她甚至没有伸手去碰,只端起手边的清茶,抿了一口,语气疏淡:“有劳福伯,放下吧。本妃已有准备。”
福伯张了张嘴,脸上肌肉抖动了一下,似乎想劝说些什么“宫中规制”、“体统攸关”之类的话,但触及苏云昭那平静无波却自带威仪、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神,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最终只是喏喏应了声“是”,指挥丫鬟将东西小心翼翼放下,然后躬身退了出去,背心竟沁出了一层薄汗。
苏云昭这才起身,在夏竹的服侍下,换上了那套由老师傅精心赶制出来的、用林贵妃所赐云锦裁成的衣裙。霞光紫的云锦,在晨曦微光中流淌着柔和而华贵的光泽,被做成了立领宽袖的宫装,领口和袖缘以同色丝线绣着暗纹的缠枝莲纹,颜色雍容却不艳俗,剪裁极其合身,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和优美的颈线,衬得她肌肤胜雪,气质清冷如兰,行走间,衣袂飘飘,流光溢彩,却又自带一股不容侵犯的凛然之气。她没有佩戴那套赤金头面,只选了一支通体无瑕、素净温润的白玉簪松松绾起一部分青丝,余下如墨长发垂至腰际,耳上坠着两颗小巧浑圆的珍珠耳坠,愈发显得青丝如墨,面容绝俗,清华高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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