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斜照,将西市喧嚣的尘土染成金黄。见护卫首领过来道谢,孙念宁出面从容应对,一旁的张天落却心念电转。方才混乱中,他瞥见一个刺客撤离时的背影极其眼熟,尤其是那人转身时腰间露出的一枚独特旧铜牌,让他心头巨震——那是邱龙的标记!邱大哥不是应该和陈怡、昙花他们一起回陈家了吗?怎么会出现在江宁,还成了刺杀马车的刺客?
他必须弄清楚这件事。趁着孙念宁和护卫首领周旋,吴换的注意力也放在安抚受惊百姓上,张天落悄然后退几步,低声道:“念宁兄,吴姑娘,我有些头晕,怕是旧伤未愈,先回小院歇息一下。”
孙念宁不疑有他,连忙关切道:“天落兄快回去休息,这里交给我们就好。”
张天落点点头,捂着额头,装作不适的样子,迅速转身挤入尚未完全平息慌乱的人群。他并未朝着小院的方向,而是凭借刚才惊鸿一瞥的记忆,朝着那名疑似邱龙的刺客消失的胡同口快步追去。
巷道幽深,阳光被高墙切割成狭窄的光带。七拐八绕,穿过几条狭窄的巷道,周围渐渐安静下来,远离了西市的喧嚣,只余下自己脚步声在青石板上的回响。张天落放轻脚步,凝神倾听。在一个堆满破旧箩筐和杂物的死胡同尽头,他听到了压抑的喘息声和细微的布料摩擦声。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淡淡血腥味,缓缓走了进去。
胡同尽头,一个穿着普通灰色布衣的汉子正背对着他,快速脱下染血的外衫,露出里面另一套干净的衣物。听到脚步声,那人猛地回头,脸上蒙着布巾,但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张天落绝不会认错——正是邱龙!
邱龙看到张天落,眼中闪过一丝极度意外,随即转为警惕和复杂。他迅速扫视张天落身后,确认无人跟踪,才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恼怒:“天落?你怎么会在这里?刚才……是你扔的竹筐?”
张天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直盯着他,语气沉重:“邱大哥,真的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车里是什么人,值得你冒险当街刺杀?”
邱龙沉默片刻,知道瞒不过去,索性扯下蒙面布巾,露出一张饱经风霜却坚毅的面孔。他眼神灼灼,带着一种执拗的决绝:“车内是国师何今通。”
“国师?”张天落一愣,他在墨地时隐约听过此人之名,据说精通风水星象,深得南唐皇帝李璟信任,但似乎并不直接参与朝政。
“正是此獠!”邱龙语气带着恨意,“他虽不直接插手政务,但其风水谶语,对皇帝影响极大。如今朝廷之内,以宋齐丘等人为首,力主与北方的汉(后汉)臣李守贞暗中联络,意图共谋。而何今通却屡次以星象不利为由,反对陛下与李守贞过从甚密,坏了大事!”
张天落眉头紧锁,迅速梳理着听到的信息。南唐、后汉、还有北方的契丹……这局势错综复杂。他试图用更宏观的视角分析:“邱大哥,即便何今通反对与李守贞勾结,你们刺杀他,岂不是更加激化矛盾?况且,南唐参与汉庭内斗,鹬蚌相争,最终得利的只能是北方的契丹!我们真正的威胁,是契丹人啊!”
邱龙闻言,却冷笑一声,眼神锐利地看向张天落:“天落,你终究是局外人,看得太浅!李守贞若得我唐支持,能在汉庭内部搅动风云,牵制甚至削弱契丹人的走狗(指后汉政权),这本身就是对抗契丹!何今通这等妖人,只知固守江南一隅,妄谈什么天命星象,阻挠大计,留他不得!今日功败垂成,皆是……唉!”
他话未说尽,但目光扫过张天落,意思不言而喻——若非张天落意外插手,刺杀或许已经成功。
张天落心中一片冰凉。他明白了邱龙的立场,这是一种更激进、更倾向于利用中原内部矛盾来打击契丹的策略。但这在他看来,无疑是火中取栗,风险极大,甚至可能引火烧身。
“邱大哥,此举太冒险了!就算成功了,你们如何脱身?朝廷追查下来,牵连甚广!而且,这种刺杀手段,非义士所为!”张天落试图做最后的劝说。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邱龙断然道,眼神决绝,“为了对抗契丹,恢复中原,些许牺牲算得了什么?天落,我知你好意,但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之事,你只当从未见过我。若还念及往日情分,就请守口如瓶!”
说完,邱龙深深看了张天落一眼,不再多言,迅速将染血的衣服塞进杂物堆,整理了一下仪容,如同一个最普通的市井百姓,低头快步从张天落身边走过,消失在胡同口。
张天落独自站在昏暗、充斥着霉味的胡同里,心中五味杂陈。旧友重逢,竟是这般局面。他破坏了邱龙的刺杀计划,两人在关乎家国命运的道路选择上产生了根本的分歧。邱龙选择了看似快捷却充满危险的捷径,而他,凭着来自后世的模糊历史认知和本能的政治嗅觉,觉得这条路隐患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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